后金兵像沙滩上的落潮一样退去,人和马一片拥挤混乱,有人甚至扔掉了自己的兵器,整个队伍已彻底崩溃,完全丧失了组织性。见此情形,杨铭决定带兵出击,他将249机枪标配的200发储弹量的弹匣安装在枪身之下,翻身上马,用喊话器大声命令道 “四连留下保卫阵地,其余部队随我出击追杀!” 说罢便策马向前,从阵地中间的驰道冲出防线,向着正仓惶撤退的后金铁骑冲去。各连的军士们齐声呐喊着跟着冲出,三连摆在阵地最后面,来不及从正面出击,连长李大昆急令军士将木板铺上壕沟,从两翼和后方冲出阵地追击敌军。 “各连注意,追击不得超过四里,注意保持队形,不要给敌人反扑的机会!”杨铭骑在马上,手里握着机枪,一边奔驰,一边用挂在肩头的对讲机命令道。 一连的骑兵很快就跟上来并超过了杨铭,他们的骑术比杨铭高明,挺着长枪的骑兵在连长左明秀的带领下从两侧飞掠而过,呼喊着向那些落单的后金兵刺去。一个兵金兵失去了战马,踉跄地逃跑着,身后追上来的长枪刺中他的背心,那个后金兵在巨大的撞击力之下往前一扑,但却没能扑倒在地上,他的身体被长枪顶着在地上推动,马上的骑兵继续向前冲,枪杆横了起来,后金兵被枪尖扭动着打了一个旋,脚后跟在铺着残雪的地面划出两道长长的血痕。 两个骑着马逃跑的后金兵被左明秀追上,五六杆长枪对着后金骑兵扎去,后金骑兵听到了身后的喊杀动静,扭身回头格挡,仓惶之间却哪里挡得住,瞬间就被刺下马来,身体随着手中的长枪飞落,在地上捂着伤口翻滚嚎叫。 几名后金兵一边骑马飞奔,一边扭身回头,弯弓搭箭,刷地向一连的骑兵们射出几道箭丛,一个骑兵身体中箭滚落马下,箭杆在地上碰擦撬动了伤口,那骑兵忍疼低吼着,其他的骑兵纷纷避让,冲奔之势顿时为之一颓。 后金兵还想再次放箭,但已经没有机会了,后面跟着冲过来的杨铭手中的249机枪响起,两次嗒嗒嗒的短点射,那几个后金兵连同他们跨下的战马一起翻倒。 阵地的两冀,三连的军士们朝着那些跑得慢的后金重甲步兵追去,他们以十人一班为单位,保持着整齐的队形,围着后金重甲步兵刺出枪丛,将那些曾经骠悍不可一世的重甲步兵刺倒,而随着三连出击的掷弹兵则对着那些聚集成群的后金重甲步兵扔出67手雷,用轰隆的爆炸冲击波和弹片雨将他们成片歼灭。 所有的部队按照杨铭的命令严守四里的停止线,见好就收,以尽量避免战损,待到追击部队全部撤回时,顺义军阵地的四周只剩下满目苍夷的后金军尸骸。 战斗结束已经是下午了,军士们开始打扫战场,杨铭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赶往后方阵地的救治所去看望伤员。 后方阵地是作为后卫连的三连和辎重车队的地盘,近百辆大车整齐密布地停放着,牵车的骡马都解了套绳,这是为了防止有马匹受惊拖动车辆乱撞,在后方阵地的中心地带围了一片空间,就是临时的救治所了,一排木板用木桩撑着,上面躺着十几个受伤的军士,几个征调随军的大夫正手忙脚乱地给军士包扎疗伤。 这些送到救治所的军士都是伤情比较严重的,一般的轻伤则是军士们自行包扎处理了,用不着抬到这救治所里躺着,那几个随军的大夫基本都是跌打医生,治疗手法五花八门,伴随着他们的治疗动作,伤兵们发出一阵阵吃疼的叫声。 “这里谁负责?”杨铭进到救治所,大声问着,“大家先不要包扎伤口,先清创消毒……” 众人见杨铭到来,赶紧抱拳行礼,一个穿着青布道袍的中年人出列,躬身唱喏道“属下一营赞画……参谋温如庭,负责这里的事务。” ※道袍并非是指道士的服饰,而是一种直领大襟、可配丝绦或布制腰带的衣服,是明代男子极为流行的便服,上自天子下至士庶都可以日常穿着,是汉民族最具特色的传统服饰之一,后来在清初“剃发易服”的政策下消亡。 “温参谋,准备铜壶、清水、白纱布、棉线……,烧开水。”伤情紧急,杨铭也没空跟那温如庭多说,径直捡紧要的吩咐道。 柴火熊熊地燃烧起来,三脚木架上挂着铜壶煮着水,杨铭将白纱布和棉线放入铜壶内沸煮消毒,水烧开了,铜壶盖子被翻滚的沸水冲得叮叮作响,白茫茫的水蒸气从壶嘴里喷出来,消散在零下十几度的寒冷空气里。杨铭守着时间,一直到煮满15分钟,才取下铜壶,来不及等待沸水自然冷却,便将铜壶浸入到盛了凉水的铜盆中物理降温。 “除了医疗材料、器具要消毒,手也要洗净消毒。”杨铭一边说着,一边做示范,他让亲兵提起铜壶往铜盆里倒水,降温过的水从壶嘴里流出来,就象后世的水龙头一样。 杨铭接着水用胰子搓洗双手,按照医学规范反复搓揉掌心、指缝、手背、手指关节、指腹、指尖、拇指、腕部等八个部位,“清洁洗手要按六个步骤,八个部位都要洗到,第一步,掌心到掌心,手指伸直先不要交叉,搓揉时间长一点,然后再手指交叉搓揉。” “第二步,掌心对手背……,第三步,指端在掌心搓揉……,第四步,稍稍握拳打开手指皱褶……,第五步,旋转搓揉拇指……,第六步,旋转搓揉腕部……” “最后,如果没有已经消毒的纱布,不要擦手,要甩干。”杨铭一边说着,一边甩着手上的水。 “把铜壶盖子揭开。”他对亲兵命令着,“清洗干净的手不要再接触其他东西,以免被再次污染。” 一个亲兵按照杨铭的命令揭开了铜壶的盖子,此时铜壶里的水已经基本倒完了,沸煮过的纱布棉线在壶内挤成一团,他伸手从壶中取出纱布,双手握着拧干了。 “现在我们用碘伏清创。” 杨铭随身带了一瓶500毫升的碘伏,他让亲兵打开塑料瓶,将碘伏液体倒在纱布上,然后用碘伏纱布给躺在木板上的伤兵清洗伤口。 一般来讲,战场的伤亡除了当场毙命之外,大多数后续的死亡是因为伤口感染。古人对于细菌感染的原理不清楚,虽然凭着经验摸索了一些消毒的方法,比如用烧红的刀片炙烫伤口,这是物理高温消毒;用酒精清洗伤口,这是化学消毒;用新鲜的生肉片一般是用刚战死的马身上割下的肉)贴伤口,这是借用动物肌肉自带的抗体消毒,种种方法,有效率都不是很高,所以古代战争受到重伤,即使未当场丧命,最后能活下来的都是少数。 杨铭此时也无法跟那些随军大夫详细地讲解原理,只能捡实际操作的要领来说,他心里的打算,将来还是要建立一支专业的医疗兵队伍。 那几个大夫紧紧地跟着杨铭,讶然地看着他的动作,一个个沉默不语。同行相轻,这些话若是别人说出来,他们是不信的,但杨铭的种种神奇传说,令他们不得不信,即使是一时难以理解,也不敢出口反驳。那赞画温如庭虽是个文人,但平素也读过一些医书,所谓“不为良相,必为良医”,古代的文人大抵都有些这样的想法理念,是以他才接了救治所的摊子,此刻杨铭现身说法,他更是睁大眼睛仔细盯着,惟恐漏掉一个细节。 “你忍着点疼,我给你清理伤口。”杨铭温言对一个伤兵说。这个军士腹部中了箭,箭支已经拨出了,腹部的创口一片血肉模糊,古代打仗用的箭为了增强杀伤效力,往往会在箭头涂沫一些脏东西,甚至会将箭头在粪汁里浸泡过,这样即使没能将人射死,中箭者往往也会因为伤口感染而丧命。 那军士感激的目光看着杨铭,作势就要抬起身来行礼,但身体刚一使力,腹部伤口传来的剧痛让他重新躺倒下去,那军士咬着牙忍着没叫出声,脸上却渗出一层冷汗。 杨铭随身带了几支西雷特吗啡皮下注射器,若是在上个世界,这种情况早就一针吗啡扎下去了,但在这个时代穿越过来的药品太珍贵,用一支少一支,他不禁有些犹豫了。 “兄弟,你先忍着,若是实在忍不住,我再给你想办法。”说完杨铭便将碘伏纱布探入那军士腹部的创口,搅动着做清洁,那军士闷吭一声,身体因为疼痛而猛烈地抽搐,周围的大夫和亲兵赶紧七手八脚地按住了他。 “手术包!打开!”杨铭沉声命令着,亲兵递过来一个蓝色的长方形拉链包,拉开拉链翻开,里面装着一组不锈钢手术器械,有持针器1把,止血钳1把,手术剪一把,敷料镊1把,组织摄1把,刀柄1把,刀片1件,混搭缝合针10支,缝合线3包。 围在杨铭身边的大夫们看到包里这一套锃光闪闪的不锈钢手术器械,人人都眼睛一亮,心中大为叹服,这些器械的精巧无瑕是超越在场所有人的想像的,惊叹之下,不觉对杨铭的崇敬钦佩之情又更深了一层。 杨铭取过缝合针,用碘伏擦拭着消毒,然后穿上棉线给那伤兵的创口做缝合,包里的缝合线他没有使用,主要是考虑到缝合线是耗材,数量有限,将来可能会有一些更细致的伤口需要使用。 “借光!让开!”随着一阵喊叫声,几个军士抬着一个伤兵扒开人群闯到杨铭跟前,为首的军士扑咚跪倒在地,抱拳对杨铭哀求着“将军,求您救救我们班长……” 杨铭一惊,却见众人抬着的伤兵面白如纸,胸口的皮甲破开的大口弥漫着血污,竟是一个胸部中了长枪刺杀之伤的。 原来这军士伤势太重,当场就晕死过去了,打扫战场的军士将他抬到阵亡将士的停尸处放着,没想到隔了一段时间这军士又苏醒了,在地上痛苦呻吟,同袍们赶紧将其抬到救治所,恰逢杨铭在这里施治救人,军士们抱着一线希望恳求杨铭救人。 “快把人抬上来!”杨铭吩咐军士们将那伤兵抬到木板上,这人能不能救活,他也没把握,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西雷特吗啡皮下注射器扎入那伤兵的大腿肌肉,杨铭令人解开伤兵的皮甲和衣服,仔细地给伤口清创、缝合,包扎绷带,一套救治程序做完,在吗啡的镇疼作用下,那伤兵的呼吸均匀了,嘴唇翕动着,叫着“水……” 一个军士赶紧解了水囊凑到那伤兵嘴边,杨铭取出一片025g的头孢氨苄片剂,让伤兵随着饮水服下。 “大夫,搭一下脉膊,注意监控生命体征,有危险就叫我。”这个班长的伤势太重,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如果有必要,他可以使用肾上腺素给予注射抢救,只是,穿越带来的药品并不多,此次出战携带的就更少了,本来是为自己受伤需要时准备的,若今天给这个伤兵用了,将来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救还是不救,是个很大的问题,升米恩,斗米仇,这个道理让杨铭不得不仔细酙酌。 十几个伤兵依次治疗完成,杨铭累得满头大汗,他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抬起头来,却见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军士和民伕,众人都用感佩和崇敬的目光看着自己。 “将军仁义!小的们愿为将军效死!”一个军官带头跪了下来,抱着拳大声说道,周围的军士和民伕受此影响,也纷纷跪倒在地,齐声向杨铭感颂着。 在这个时代,当兵是一件下苦的差事,周围的军士中有一些是明军中的旧兵,在他们的军旅生涯里,从没见过哪个高级将领像杨铭这样关心伤兵,更不会有人亲自为伤兵施救,而且还救有奇效,是以这些军士都是大受感激,情难自禁,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是跟着阿腴奉承的。 “大家不必多礼。”杨铭目光扫视一圈,淡淡地说,“你们跟着本将军效死卖命,受了伤我自然有义务救治你们,将来军中还会设立专门的医疗队伍,大家平时伤风咳嗽,战时受损受伤,都会有救治!” “愿为将军效死!” 阵地的前方,四连的军士们正在打扫战场,在各班班长的带领下,军士们捡取着盔甲刀杖,拖着死去的马匹,割着首级,搜检着财物,谢庆元默然站立,在他的面前,两个军士拿着锹在地面的冻土挖出了一个坑,那个后金佐领的尸身被抬放到坑里,盔甲齐全,身边放着他的腰刀,军士挥起锹铲着土掀到那佐领虬髯如戟的脸上,威猛的脸庞渐渐隐没了,几缕虬须在土块的缝隙里颤动着。 谢庆元默然不语,抬起头望向远方,却见遍野的尸骸,一眼望不到边,他的思绪不禁又回到遵化城外的那个拂晓,从死亡线里挣扎出来看到的景象,如果不是小枙的路遇相救,此时此刻他跟眼前的这些尸骸一样,已永远的与黄土为伴了。谢庆元手伸到怀里,暗暗抚摸着那只银镯,镯面上的海棠花纹和阳文铭字摩擦着指头的肌肤,心中不禁升起一阵凄凉。 一队军士扛着打扫战场得来的甲杖物资从谢庆元身边经过,为首的班长向谢庆元抱拳行礼,谢庆元收回思绪,微微点了点头,锐利的目光一下子落到队列中的一个军士身上。 “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谢庆元冷冷地说,声音不大,但却显得格外严厉。 那军士一惊,顿时满脸涨得通红,嘴唇嚅嗫着说不出话,只得伸手入怀,掏出几块银子来。 “昨天晚上开会强调的纪律都忘了么?”谢庆元低沉着声音训斥着那个军士,“还好是被我发现,若是被将军发现,将军怎么看咱们四连?怎么看我?” 那军士脸上泛起愧色,扑咚一声跪倒在地,嚅嗫着小声说道“小的知错了,请连长原谅则个……”带队的班长和其他的几个军士侧目看着那军士,有人也小声地替他求起了情。 “起来吧,快去忙自己的事情,别干这些丢人现眼的事。” 谢庆元一生行伍,明军中的这些鸡鸣狗盗之事看的多了,是以刚才一眼就看出了那军士怀中的异样。若换在以前,对这些事情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多管,但自从加入了杨铭的队伍之后,实粮实饷,餐餐有肉,从上至下尚未有克扣折磨之事,感受到的种种作风迥异寻常明军,所以他也认真起来,对杨铭所强调的纪律不折不扣地执行了。 忙完治疗伤兵的事情,杨铭离开救治所回到中军旗下,却见韵秋手里提着hk416步枪,怔怔地看着远方,天边的太阳已经向西,金色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oakey风镜镜片七彩变幻的色彩遮住了眼神,却仍掩不住嘴角的几分苍凉之色。 “韵秋,今天你辛苦了。”杨铭伸手抚住韵秋的肩,顺着她眺望的方向看去,只见落日下的战场一片荒凉,空气中隐隐飘来阵阵血腥的味道。 “山川草木转荒凉,十里腥风新战场。征马不前人不语,蓟州城外立斜阳。” 杨铭淡淡的吟诵着,韵秋扭过头来看着他,摘下了风镜,柳目凤目的眼角挂着泪痕,将脸埋到杨铭的肩窝里。 “杨铭,我现在相信了,你看到过的战场,比我看到过的惨烈的多。” 韵秋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对于诗词也不甚通解,但眼前战场的惨烈显然是太超出她以前的认识了。 杨铭低下头轻轻蹭着韵秋的脸庞,默然无语,韵秋所说的话让他想到了上个世界的ac130空中炮舰对地攻击的场景,那可是用105榴弹炮当机关枪从天上往地面轰击的,若是有一架ac130穿越过来,今天这样规模的敌军地面部队,只需要几分钟便可以完全歼灭,而且歼灭后的战场状况比眼前的要惨烈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