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篇 第一百四十二章 才子和才女
两人在二楼廊道走动,忽听见屋里传来说话声:“彦希,你今天的运气可不好啊。” “那小红的运气肯定不错。”另一个人又说。 庄蝶惊讶道:“是瞿颖娇的丈夫,大才子章彦希。” “还没去找他,竟在这里碰到了,”庄云铖说,“她口中的‘小红’肯定就是他的情人殷红了。” “难怪少有人找得到他,原来在这里打牌,我们再等等,兴许还能见见他和他的情人。” 这一等,竟然等到深夜,庄云铖和小蝶听见里面的摸牌声,仍然清脆响亮,也不知道他们会打到什么时候。 眼看公馆里的人渐少了,庄云铖拦住一个送水的人,问:“他们得打到什么时候?” “这可不知道,有时候现在就完了,有时候玩到下半夜,更有打通夜的时候呢。” “渍,那他们时常来吗?” “最近几乎天天来,偶尔才不来。” “那里面的人,你都认识吗?” “认识,坐在北方的是旧朝官僚的落魄儿子,叫赵守荀;南边的是当今的才子,章彦希;东边的是个写书的文人,叫林之笑;西边的是章彦希情人殷红的哥哥,叫殷灏。” 庄云铖掏出几块钱给他,说:“这水,我给你送进去吧。” 侍者欣然接受。 庄云铖又问:“殷红也在这里吗?” “在,她与众位夫人太太也在摸牌,”侍者指指第三间房说,“她就在那个房间里。” 庄云铖点头,侍者便离开。 “我进去看看这章彦希长什么样,你也去看看殷红吧。”庄云铖说。 “好。”小蝶答应着。 庄云铖进去,把水放在桌角,四个人只顾打牌说话,对其他事不闻不问。 庄云铖看向这个南边的人,他就是章彦希了,薄嘴唇,瘦削脸,丹凤眼,戴一副眼镜,斯斯文文,但目光坚定,此时他手中的牌吃紧,他凝神皱眉,一副严肃的样子,看起来颇有些不近人情的样子。 “我吃了。”殷灏大叫道。 所有人都泄气,章彦希却笑道:“今晚运气实在不好,难以继续了。” “哎,这才几点,彦希你不要扫兴嘛。”赵守荀说,“反正你们都是一家,他运气好,也是你运气好嘛。” 殷灏又说:“才十点半,也太早了,小红不一定走呢。” “好吧。”章彦希说着同他们继续打牌。 消遣的时光迅速流逝,庄云铖替他们端茶送水也来回两三次了,十一点四十五,章彦希以为庄云铖是这里常送水的侍者,于是说:“你到那边去问问小红,看她什么时候走。” 庄云铖答应着去,走到门边敲门,里面应声叫他进,只是她们仍只顾摸牌说笑看也不看一眼,庄云铖见小蝶竟然坐着也在摸牌,庄云铖从后面推她一下,她才回头看,嘻嘻地笑了笑。 庄云铖不认识其她三个,就悄悄问:“谁是殷红?” 小蝶眼神示意是对面的一个女子,庄云铖看去,她说笑,逗趣间,眼波轻快流转,不时蹙眉沉思神情凄婉,庄云铖不自觉地将她与瞿颖娇做比较,两人完全不是一种气质,瞿颖娇持重端正,顾盼深情;殷红时而欢快跳脱,让人感到亲近,时而肃穆清冷,眼神中的孤高让人敬畏,她的情绪和气质神经质般转换,使人难以捉摸。 “殷红小姐,章先生问你什么时候走。”庄云铖走在她身边问。 殷红只顾看牌,问:“他要走了吗?” “是。” “几点了?” “快到十二点了,章先生今晚牌运不好,玩着无趣。” “哦,好,跟她说打完这一圈吧。” 庄云铖点点头,又去回章彦希。 十几分钟后,众人散了,殷红叫住小蝶,说:“陈太太明晚恐怕也不会来,你还过来玩吧。” “好。”小蝶欣然地笑道。 殷红才走几步,看见章彦希在楼下等着,于是下去挽着他胳膊,一同回家去了。 “你怎么学会打牌了?”庄云铖惊问。 “看她们打了几圈就明白了,那个杜夫人要走,她们就叫我顶替。” “你真聪明。”庄云铖捏了一下小蝶的脸。 “嘿嘿。”小蝶把他手拿开,然**着。 “输钱没有?”庄云铖又问。 “输了点,她们可厉害,是经常打牌的人。” “输点好,你与她们又不熟,要赢多了,倒疏远你。”庄云铖又问:“你看这个殷红怎么样?” “只在我现在看来,她也没报纸上描述得那样坏。” “毕竟是个才女,如果她能喜欢上一个没有婚嫁,没有成名的人,哪里会被人诟病,也不会承担这么大的舆论压力了。” “是这样……不过,我们该回家了。” “是啊,太晚了。” 两人随后回家,允芸在学校住了,庄云铖庆幸,如果让她知道这么晚回来,又引她不快。 但是他知道,此类事情以后会频繁地发生,隐瞒不了多久,自己现在做的事,她迟早会发现,“她能接受我这个如今为达目的,甚至可以杀人的亲哥哥吗?”庄云铖想,“她还是几年前的她,我已经大不同了……” 接下来,烦扰的思绪侵吞他的睡意,东方渐白时他才沉沉眯了会儿眼。 第二天,佐佐木的房间被硬撬开,他的尸体被发现。日本驻中大使的儿子被刺身亡,当局震惊,桃园公馆被封,随即展开全面的调查。 庄云铖得知消息,叹息道:“事先没有想到这个后果,现在同时失去了与长通商大臣野泽和章彦希、殷红的联系。” “时间不多了,英国人的庆生宴在三天以后,现在的情况不容许再等下去。” “只得先拿下长野泽,无论结果如何,车到山前必有路。”庄云铖说。 随后,从肖金宇这里得知了长野泽的住所,趁长野泽的夫人外出,小蝶大摇大摆地进去,长野泽也出来迎接。由于他没有查清庄蝶的身份,仍对她的神秘保持着一份尊敬,所以对她也客客气气,以中国的茶道招待她。 两人在一炕上相对而坐,长野泽想试探她,于是说:“樱雪小姐,不知你听说没,佐佐木先生被刺身亡了。” “当然。”樱雪正襟危坐,看着他,冷冷地说:“是我杀的。” “啊?”长野泽惊掉下巴,多年政治生涯的经历积淀使他尽量保持冷静,他不可置信地问:“是你?” “是。”樱雪喝一口茶,沉缓地放下土色的茶杯。 长野泽眉毛倒竖,脸色黯淡下来,他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女人竟然杀了一个高官的儿子并且不动声色地与自己谈论。 “他对我无礼,我绝容不下他,况且长野先生也憎恶他,你应该感谢我,并且感到高兴才是。”小蝶说。 长野泽嘴角抽搐两下,对面前的川岛樱雪充满敬畏,细想下她的确做了对自己有利的事,但她站在身边,便成了一把刀,他担心这把刀会把刀尖对准自己。 “冒昧地问一句,樱雪小姐究竟是什么人?”长野泽战战兢兢地问。 “来到中国,只有一个人知道我的身份,他是我的直属上级。其他的人,想要试探的,或已经猜到苗头的,都已经不存在了。” 长野泽心想她定是高级特务,只是不敢再说,不敢再问,他知道特务是什么,那是一柄长剑,冰冷而锋利,就像眼前的川岛樱雪。 忽然,樱雪听见一声“哐当”的声响,问道:“什么声音?” 长野泽起身去看,原来是一个中国长工在建造花坛,他不小心将青石板摔碎。 长野泽怒不可遏,他提着宽大的裙带,摇摇晃晃地走过去,瞪着眼,一脚踢在中国长工的肚腹上:“混蛋!” 这个长工措手不及,退了几步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煞白的脸立刻变得青紫。 “混蛋!”他踹了一脚。 “混蛋!”他又踹了一脚。 “可恶的支那人!” “该死的支那人!” …… 工匠、其余长工都被吓跑。 樱雪走到他身后,沉沉问道:“长野先生,你叫他什么?” 长野泽通红着脸,转身说:“支那人,中国人都是下贱的支——。” 话音未落,他果然看到一把刀的刀尖对准自己,刺进腹部,他的手抓住樱雪的胳膊,死命摇拽,樱雪看着他惊恐又绝望的眼神,波澜不惊。 “给你。”樱雪将匕首抽出来递给这个失了魂魄的中国长工。 他却只顾呼呼喘气,连滚带爬地跑了。 樱雪掰开长野泽的手,他缓缓地蹲到地上,然后横躺下,嘴角浸出一丝黑红的血,圆鼓鼓的眼睛始终睁着,里面爬满树枝状的血丝。 小蝶看着那个逃跑的长工,摇着头自言自语:“中国人从不下贱,只是太懦弱。” 趁着没人发现,她从后门翻墙而出,径直回家。 下午,长野泽的死讯传开,长野泽与佐佐木两个重要人物接连被刺身亡,日本驻中国政治力量勃然大怒,除督促北洋当局政府加紧调查,并另调动日本特务组织独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