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不知道,那几个被打的士卒最后都留在了城里养伤,就在黄二现在呆的那个院里。我后来去看黄二的时候,还见着了他们几个,因为赵家哥哥下手重,这大战时,只有两个伤得比较轻的能归队出战,重的几个现在还在那里养伤呢!因为没有机会得战功,现在懊悔的了不得。我后来去问他们,当初为什么挨打时掉眼泪,就是不出声呢?你猜他们怎么说?” “怎么说?”辛氏好奇心被于兰撩了起来。于世昌也侧耳听着。 “他们说自己违反军纪,自知有罪当罚,如今只是打了板子,已经是开恩了,当初在刘家庄的那些违纪士卒,可都是被直接当众砍了!这次违纪本应该行重法,不过飞将军认为大战在即,动刀不祥,故此暂以军棍执行,只是在挨军棍时,孙兴说了:倘若有人哭爹喊娘,堕了靖安军的威风,棍刑加倍!” “我虽是妇道人家,也知治军当严,这些日子大家也都看得出,飞将军的部下军纪最好,那些违纪士卒曾经骚扰的人家,听说事后都有靖安军的人专门上门赔罪,或赔偿财物。昌儿,你现在掌军,这一点可要好好向他学学。” “那小子就是会收买人心,谁知道他心里究竟怎么想?”于世昌不服气。 “哥哥,你那里的军纪要是也有这么好,我们就放心了。这戏里里面说得民心者的天下,你要是连这个城里的民心都得不到,还打什么天下呀?我可是听说了,这战后醉仙阁、丽春院,你可是都去过了!” “哎,这是哪里话?那是老秦、老万、老曲几个非要喝个得胜酒,拉着我们十几个老弟兄去庆贺。再说我可是挂念军中之事,没有喝两杯就出来了,什么都没有干!你若不信,明儿可以问问曲叔去?” “说的你好像多么干净似的!那为什么于志龙就没有去呢?”于兰不信。 “他与刘启、秦占山不对付,大家都晓得,那小子一听喝庆功酒,早早就找借口推了!” “昌儿,听说你们经常在城里彻夜吃酒、聚赌,可是真的?”辛氏突然拧眉问道。 “哪有此事?有时大伙儿高兴多吃了几次酒,这赌可是从未去!”于世昌赶紧连连摇头。辛氏待他严厉,自进城后,多次训斥他严禁嫖赌,虽然于世昌偶有进青楼偷腥,不过因为做的隐蔽,倒是未被辛氏抓个现行。 “军中操练繁重,身为将领自应常常关照、看护士卒。汝父在时常常夜不卸甲,四处查看夜防和将士,他做事又公平,方得众人推重。所令无有不从。汝身为人子,当以父为先!”辛氏谆谆告诫道。 “晓得了!娘勿忧。”于世昌面色有些不耐。 于兰在旁道:“前些日可是听说各部头领常常在府内豪饮、聚众推牌九,哥哥可是好几晚至天亮才回!我去营内问了,哥哥多不当值,难不成是出了哨探的军令?” 对这个细心地妹子,于世昌极是头痛。无奈道:“确有几次耍的晚了些,不过只是饮酒,不曾与他们推牌九,为这还被大伙儿取笑,再说当初的战后赏赐不是都交给了母亲保管吗?哪里还有什么金银做赌注!” 于世昌耍了个乖,这军功赏赐确实是已经交给了辛氏。但是后来刘正风所分赐的一些大户的献纳之资却是被悄悄留下。于兰轻轻哼了一声,她明白这些事,也不点破。 辛氏自于海殁后,多将心思放在这对儿女身上,军中诸事一般不再问及,故不清楚这些献纳之资的事。 见辛氏不再追问,于世昌缓了心神,殷勤的给辛氏敬上一杯茶水,道:“娘尽管放心,这军中操练之事乃首重之事,孩儿绝不敢掉以轻心!” “那就最好,顺天军中各部只有飞将军部约束最严,在这城内外口碑最好,昌儿领军还是多学学。”辛氏欣慰道。 “娘也莫涨他志气,孩儿练军自有章法。再说他于志龙手下也不都是圣人,那黄二、吴四德、侯英几个还不是好赌成性?这黄二身子刚刚好了些,就要士卒抬着他去老万家博大小,输了后还耍横,谁也不让走,非要赢回来,要不是看他现在是半个废人,大伙儿让他,只怕他那些银两难保!” 娘几个聊着,天色已经转黑,小倩自屋外端着吃食,撩起门帘进来,甜甜地给辛氏、于兰和于世昌打招呼,将饭食摆上桌,辛氏看看小倩身后,问道:“倩儿,妮妮呢?” “大娘,妮妮还在外面玩呢。” “快喊她回来,天黑了,莫在外面玩了!” 小倩答应着,出门去喊妹妹。 过了不久,妮妮笑脸红扑扑的从外面被小倩牵回来,额头上几滴汗珠,身上还沾着许多的灰尘。在烛光下于兰看得分明。 小倩这才瞥见妮妮身上的灰尘,拉着她到了门外,拍掉身上的灰尘,嗔怪道:“怎的这么贪玩,还沾了这么多灰尘?” “这可不怪我,刚才在街角玩时,被几个突然冒出的人撞倒了。” “好啦,若不是你到处跑跑跳跳的,天快黑了还不回来,何至于此?快去净手吃饭!” 姐妹俩说着,谁也没有想到妮妮撞的人里就有一个人是潘头。 之前各将回本部后,刘启同样是召集属下议事,这些都是刘启心腹,最后的结果是继续与朝廷对抗太不理智,如今自己兵强马壮,朝廷难得看重,招安才是出路!看刘正风、于志龙等的态度八成是不可能受元廷招安的了,刘启可不想沉在这艘破船上。 为了自己的出路,刘启需要了解益都的真正态度,事不宜迟,看夜色将要上来,刘启决定秘密亲见此次益都的使者。联络人就是潘头潘贵和心腹刘盛。 因刘盛是刘启的心腹,潘贵与之纳财悉心而交,很快两人熟识。私下里潘贵知悉刘盛好官位之心甚重,对往日清苦日子屡有怨言,多方试探后,遂表明身份,刘盛闻之不怒反喜,潘贵遂讨要了一份益都军司的正式文书,封刘盛为汉军千户以坚其心。 三人在巷内穿行,方向并不是俞伯所住的客栈,而是潘头所用的附近一个秘密民宅,俞伯将在夜色下悄悄前来相会。谭子琪则在客栈内故意当众进出数次,以示一切正常。 不过恰巧在街口因夜色渐深,三人一时不察,竟撞了女童妮妮。 这一番密谈不下半个时辰,夜色中刘启与刘盛出来,径回城内府邸。潘贵则是稍后一炷香后才悄悄领着俞伯出来,送其归客栈。 益都路的一封招安信,整得临朐县城内外无数人睡不好觉!许多人更是彻夜难眠。 第二日一早,诸将再次聚集到刘正风这里议事,一个个都是眼球里隐现血丝,面色有些发白。 刘正风也不多言,直接问道:“诸位昨日回去议事可有了结果?” 于志龙道:“属下诸将皆愿追随顺天王,绝不愿受招安!” 万金海,夏侯恩相互看了看彼此,这两人昨日已经互通声气,接着道:“我等亦不愿招安!” 秦占山扫了刘启一眼,慢慢道:“我手下的儿郎们初时尚有几个心动,后来大家合计合计,自己本就是闲散的性子,倘若投了官,以后肯定受不了约束,而且势单力孤,还不是任人揉捏?只有两个不识相的愿跟鞑子走的,老子直接砍了他的脑袋。胆敢乱我军心,老子第一个不放过!” 大家听后无语,再都把目光转向刘启,昨日可是刘启最为动心,不知他今日何言? 刘启左右看了看大家狐疑的目光,双手按在身前的几案上,干脆道:“诸位兄弟,我与儿郎们议了半宿,大家最后说了,跟着顺天王干才有舒服日子过,倘若拆了伙,去投朝廷,不是好汉所为!而且昨日于小哥也说了,我们杀了那么多鞑子,他们的亲朋好友和家人又怎会轻易放过我等?现在我们兵强马壮,正是干一番大事的时候,说不定以后还有坐江山的命呢。” 众人没见到这个刘启居然如此硬朗干脆,刘正风高兴得过来紧紧抱住了刘启,“好兄弟,只要我刘某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大家受委屈!” 刘正风在堂下兴奋地来回踱步,走了几个来回后,大手一挥道:“诸位兄弟,靼子现在怕了咱们,所以才出此策,只要咱们兄弟同心,再打下几个大城池,声势再大些,到时就又是一番景象,这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别人不知的是,昨日刘正风迅速统合己部主张,有了刘正风、于世昌、曲波等骨干的引导,其部上下一心,终决定继续与鞑子干下去。 刘正风担心其他各部有异状,悄悄令众亲卫出城私下在营外侦探动静,甚至令曲波回营,整顿兵马,夜不卸甲,兵不离手,整夜待命。城门也完全入夜紧闭,非军令不得开启。虽然允许各部将佐自有进出,但是却令城门小校仔细暗记出之人等的姓名和部属,随时报刘正风知晓。 至于城内防御则令曲波亲自主持,还自日落前由城外临时悄悄调了一队心腹军马,暗入刘正风府邸待命。 见最终大家都是一个想法,刘正风令亲兵去传俞伯和谭子琪,这两人早已经来到此地,刘正风先令其在厢房里等候。 两人来到堂前,双方见礼,坐于刘正风左侧,诸将则坐于刘正风右侧。 于志龙等还是第一次见到益都的使者。只见上首之人一身青衫,自名俞伯,年近四旬,面容清瘦,气色沉稳,头带纶巾,坐在那里自有一股淡淡的书生气。下首谭子琪年纪略小,微胖,着白衫。 这两人不卑不亢,神态自若。 俞伯二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股反贼的大部分高级将领,万金海、秦占山、夏侯恩、于世昌、于志龙都是元军斥候关注的对象,益都路里对他们的情报记录文档已是搜集了满满一个匣子。 其中有关于志龙的内容最少,以前益都根本不知其人。此次大战后,细做回报的有关于志龙的消息才渐渐多了起来。初时俞伯并未特别关注,后来传递的消息多了,俞伯才觉得此子行事深谋远虑,有长远之志!此子不仅能治军,还有治政管民之心,从他留用、重用谢林即可看出于志龙不简单。据悉临朐县城就是他施计夺得,个中曲折令人惊叹。 双方先彼此默默打量对方神色后,俞伯首先做了自我介绍,说明了此行来意,他细细打量了对方一排坐在下首的两个年轻人,根据细作描述的相貌和年纪,可以辨认出一人是于世昌,一人是于志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