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战后有了时间,鲁安还是开始寻思如何制作简易床驽,因为皆是因陋就简,所以他继续留用手艺精湛的十几个匠人,与儿子鲁青一起动手,选木材,制滑轮,挑丝绳,打制铁钩等,终于这两日制得了一个极其简易的床驽。 配合的匠人因为战后得了众多的赏银或田亩,做起活来异常卖力,鲁安自身又技艺高妙,众人信服,甘愿受其点拨指挥,遂日夜赶工,这速度上就快了许多,昨日终于赶制出一具。 知道这个消息,于志龙和赵石再也坐不住,立即令鲁安前头带路,一路到了匠做营。 匠做营是靖安军战前设立,有各色工匠上百人,主要是打制刀枪箭矢和马掌等物,同时简单修理损坏的兵器和铠甲。目前主要是方学监管其运作。 匠做营位于靖安军大营之后,于志龙一行来至营内,早有一群工匠围着一个木制大弩旁待命,看着他们一脸憔悴和欣喜的神色,于志龙既是心疼又是舒心。 见到飞将军和副将亲来,众匠人纷纷过来拜礼,于志龙心情极好,连声称赞众人辛苦,与赵石,方学等急急来到这个床驽跟前细观。 这床驽长近一丈,宽两尺,高不过四尺,平放于地,前有主弓、前弓、后弓,中间配有铁钩做牵引,构面有牵引绳,密丝缠绕在后部的绞轴上。这器物能完成的如此之快,主要还是前期制备弓矢、刀枪时留下了不少现成的材料。 “大人请看,此驽直部名‘身’,横部名‘翼’,扣弦发箭的者名‘机’。弩面上刻有直槽盛放箭矢,中设砍木作弩身。为了增强弓弦之力,小的还在弩翼下加叠竹片,此驽弓力之强需八个壮汉齐齐发力方可使用。” “可曾试射?效果如何?”赵石问道。 “今早射了七八次,远至百二十步,可穿三寸木板。”鲁安低头答道。 制式床驽的威力,于志龙曾问询过明雄,答《武经总要》载有多种多弓床弩,其中最劲者为三弓床弩,又称“八牛弩”,需百余人绞轴张弦,箭矢“木干铁翎”,状如标枪,远射城墙后,兵士可藉以攀缘而上。 北宋开宝年间(公元968-975年),魏丕曾对床弩作了改进,射程又大为提高。《宋史•魏丕传》记:床弩射七百步,魏丕增造至千步。 宋时一步合现今1.536米,千步则有1536米。 能达百二十步,稍稍有些近,于志龙有些遗憾,不过能透三寸木板,穿透力还是可以。 看着这个连漆也未涂的器物,赵石,方学,孙兴等都好奇的上去抚摸,搬弄。 “这就是矢?”孙兴拿起旁边一支木杆铁头的家伙问道。 这器物长约三尺,粗如小儿臂,末端插有数支鹅翎。 “正是,为了早日打制出床弩,小的特地缩小了规制,鞑子军中还有更大规制的器物。”鲁安回道,“不过因体小,材次,这杀敌之效远不及军中规制。好在因弦力弱,八人即可拉开,无需借助牛马之力。” “快快射来!大家开开眼。”于志龙兴致勃勃道。 鲁安微郝道:“大人且稍待,适才射了数次,这弓弦已是不耐用,须得撤换。”赵石等这才注意到弓弦乃是细丝缠绕兽筋而成,不过其材质明显低劣,射了数次后,已有撕断之处,皆心中暗自可惜。 数个工匠上前,迅速更换了弓弦,将一支弩矢置于槽内,挂住钩,鲁安再喝退无关人等,将床弩直指前方近百步外的木板。木板长宽各约三尺。 其子鲁青则接着指挥壮汉工匠拉动绞绳,只见绞轴开始转动,箭矢一点点后退被拉紧,弓弦置于机括上。 张弦之声吱吱扭扭,颤声不断,听了牙碜,鲁安见已拉到位,大手举起一挥,喊了一声“放”,鲁青立刻扳动扳机,只见嗖的一道闪光直奔前方。 咚的一声,弩矢箭锋已没入全部,尾杆嗡嗡作响。 于志龙、赵石、孙兴等大部奔过去细细查看,那驽杆留在外,铁驽头完全没入木板,在板后稍稍露出驽尖。整块木板被其射得多了数道裂纹! “甚好!甚好!”于志龙等喜笑颜开,这算是现下的军中利器了,用于守备正好。 孙兴叹道:“若是射程再能更远就好了!”赵石等亦是惋惜。 鲁安拱手道:“现在无良材,一切皆是应急之物,超过百二十步,威力大减,不当用。若能寻到堪用之物,小的估摸着可达约两百五十步。” 顺天军现在几乎已经将所有可用筋、角、丝之器物投入军用,要选良材,这一时还真解决不了。 赵石问方学:“可否自周边县府采办一应器物?” 方学面现难色:“正要禀告两位将军,这几日周边府县的路径被鞑子卡得极严,任何车马,盐粮,布匹等皆不得入,客商断绝,若要外采,需得另辟蹊跷。而且连着这两日鞑子已经驱赶数百老弱流民、乞儿,入我县境,属下担心以后还会有更多老弱被其驱策而入。” “鞑子这是急了,这是要糜耗我军粮草啊!”赵石怒色道。 “驱使饥民老弱到这里,此计大妙!不知谁人手笔?”于志龙叹道。 “贼军已胜,气焰愈炽,各地愚民不顾朝廷禁令,争相蚁附,若不遏制,必为本路心腹大患。”益都城,顾恺府内,俞伯在座下对奏道。这是鲁安制备床弩的前几日。 江彬和顾恺,谭子琪等环座于室内,顾恺此时一身白衣素服,上裹一青色帕头,帕头前额处缀一绿色圆润岫岩玉,腰间系以丝绦,身旁缀有两组珩玉,珩玉形如角菱或残环。 两珩玉左中右各一孔,分为三组,以丝带或珍珠贯穿。中间一组为佩玉,称“瑀”。瑀末悬玉,形如半璧,两端尖形,称为“冲牙”。冲牙下悬璜玉,璜玉形如半璧,两璜相对,形如全璧。三组佩玉随人行而相互撞击,珩铛佩环之称由此得来。 谭子琪拱手道:“愚民轻信贼言,官府难以根究,临朐虽小,然道路通达,虽能扼险要、据路卡而防,却不能阻拒全部,属下有一计,或可弱贼之力。” 顾恺精神一振:“真知有智,快快道来!” 谭子琪道:“益都路府城周围因年景欠佳,饥民、乞儿无数,其中多老弱妇孺,府城苦其人多粮少,难以周济,不如驱使这些老弱妇孺至临朐,以贼之粮活其口;贼子既以拯救万民为己任,若对其置之不理,正好暴其伪善,警醒下民,若贼施以军粮,必大耗其粮草用度!如今正是深秋,现临朐一地已蜂拥不下数万人马,来年春荒时贼子定无以为继。即便不征剿,贼子亦必自败。” “妙!真知之计妙不可言!”顾恺拍案而起,兴奋地在室内来回踱步。 俞伯捋须叹道:“以彼之矛,击彼之盾,贼子既然放言以活天下民众为己任,如今且看如何应对?” 江彬眼睛一亮,多看了这谭子琪一眼,这釜底抽薪之计煞是巧妙,不过驱使大量饥民、乞儿至贼地,无论最后何方胜败,只不知多少人将因此饥寒而亡。这功业罪过如何令后人评说? “既然驱民入贼地,其中青壮需得严拘于本地,不得给贼以助力,不如将其暂时收押,目前益都军资粮草周转正缺人手,正好用之。”顾恺沉吟一会儿道。 俞伯则道:“流民一家多有青壮,骨肉分离怕是不舍,官府还需好言抚慰、引导才是。若惹起民变,反倒不谐。” 谭子琪冷笑:“彼等不安于乡里耕作就食,四处流徙,虽饥寒有因,但极易被贼撩拨,愚而成寇、成贼,从而肆虐乡里,糜耗朝廷各方钱粮无数,民众更加苦不堪言,可怜,可恨!今儿驱使至贼,亦算活当地民生无数,弃小活大,亦为一善!” 江彬默默无言,流民之苦可谓触目惊心,若再骨肉分离,更是凄惨,一个不当,激起民变,后果难料。俞伯之忧亦是此理。 不过总不能眼见着刘贼在临朐壮大,谭子琪之计虽然毒辣,但确是精妙,若操持得当,即便官军不去征剿,刘贼能否熬上两三个月都难说。何况顾恺已经表态赞同,想必益王和卓思诚那里亦无违言,自己何必为这些饥民强出头呢。 江彬正在细细斟酌,室外踮着脚进来一个下人,手持一份文书陈禀顾恺。这是益都情报司转呈的临朐最新谍报。同样内容有两份专呈买奴和也先,这一份是宣慰司卓思诚阅后,转给顾恺览阅。 顾恺本来心情转好,他展开文书一看,不禁大皱眉头。 江彬等见他由喜转忧,觉得奇怪,不好询问,静待他出言。 “说曹操曹操到,刘贼虽凶顽却不钝鲁,今有报:刘贼已经开始在城外大肆垦荒兴农了!”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 俞伯深深皱眉:“刘贼智计频出,已不是流寇模样,这是要扎稳根基,笼络民心,以待长远啊!” “驱民之计必须立即实施,否则,悔之晚矣!”顾恺在案几上重重一拍,斩钉截铁道。 于志龙等并不知益都城顾恺等决心如此之大,短短三五日,自北边被驱赶至临朐的老弱妇孺已不下千百人,每日都有一群群的衣衫褴褛之人,扶老携幼,蹒跚而来。令刘正风、于志龙等惊讶的是来者都是老弱无力之辈,青壮者极少。 刘正风令人一一问询,才知这些人都是北边流民和乞儿,被益都城的官军,衙役等纷纷收拢,告知南边的临朐有余粮,但贼军已经夺占县城,不过刘贼已经声明愿意提供部分粮草对周边饥民等周济。 益都路因饥民太多,官府已经无力施救,不得不强制其暂时前往临朐求活。 只不过凡是进入临朐的饥民,不得有青壮,所有青壮者皆被官府强行发往益都城外的役夫营,为官军转运粮草,建设营寨,整修城墙等。 有不愿亲人分离的,皆被官府强制捆索,或鞭笞或入狱。逃跑者则被抽选部分绞死后,悬挂于路卡等处示众。一时间,北边的多处路卡处被悬吊着不下数十人,尸首在秋风凄凄中摇荡,其状惨不忍睹。 “狗鞑子,心肠真毒!”钱正恶狠狠啐道。看着一路蹒跚而来的饥民,钱正不禁心情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