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外营的辎重被毁,高尚也是无奈,自己兵力弱于元军,不可能将所有的辎重保护周全,好在中军营寨内还存有大量物资,只要自己坚持防御不破,元骑在这里拖得越久,纪献诚那里取胜的机会就越大。 为了防止有敌骑冲营,高尚在土墙外侧还埋设了大量的低矮木桩,木桩入土至少两尺,地面露出的木桩头约一尺,木桩间还有绳索相连。 因为夜黑,有数十骑元卒被拌倒,他们在这两军交手的锋线上只有或伤或死的下场。至于几个通道口处,方学和高尚在此将床驽摆设为一个巨大的扇面,小臂般粗细的驽箭一齐发射,立刻就将冲锋进来的元骑或在地上拆除障碍的元军步卒射得飞了出去!即使是元骑身有柳叶甲或鳞甲也挡不住驽箭的可怕杀伤力。 平台上的弩箭亦不示弱,趁冲锋的元骑躲闪不及,纷纷发射。 元骑同样还以颜色,大量的抛射和平射也给营内带来了相当大的伤亡,高尚急令再架设许多的木板于前方,才大大减少了伤亡。在土墙上与元骑厮杀的士卒明显武技和配合不如对手,虽然勇敢,但是落于下风,好在占有地利,尚能够坚持。两者伤亡比较,最后还是元军多。 两方在土墙外打得难解难分,天色渐渐亮了! 城内,万金海大力地在包头肩上拍了拍:“兄弟,老哥欠你一条命!这份情老哥先记下了!”回头让几个亲卫扶着包头下去裹伤医治,对面的元军已经是疯了一般嗷嗷叫着冲了过来,与防守的士卒展开了拼杀,这是元军最后一条退路,元军各个百户和牌子头纷纷身先士卒冲在前面,万部则是死守,锋线上的士卒虽然不过近百人,但是彼此死伤的速度却很快,不一会儿尸体就积满了街道,然后一层层的开始累积。热血顺着街道向低洼处流淌,不久就积了一个个大小血洼。 孙兴带着十几个部下在大街上奋力冲杀,前面已经看见被执的谢林就立在燕栖楼身边。混战中孙兴只觉得前后左右都是敌人,孙兴战了许久,不免身体有些乏力,在微微有些清晰的晨曦中,面前都是敌人惊慌疯狂的面容。 若是能从高空观察,这条纵横县城南北的大街上已经全部都是两军将士,在大街两侧的许多小巷里还有数不清的双方士卒在厮杀,彼此的将领对战场已经难以控制,战局越来越混乱。元军拿下的顺天军人质在混战中要么被元军杀死,要么遗弃在不知哪里。 元军诸将明白必须夺回城门,方有逃生之路,甚至若益都大军来的快,还有可能反败为胜。 因为这里已经是城内决战之地,郭峰荣也带着一部士卒自城北门赶过来支援。大街上场地狭窄,他领着人奔小巷与迎面冲过来的元军战在了一处。 孙兴终于杀至谢林处,一个头领嚎叫着从后面扑过来偷袭,孙兴反手一刀,格住对手,顺势一个窝心脚踢在他小腹,那人痛得趴在了地上,一时起不来。孙兴再反身奔向谢林,又有几个敌卒上前阻挡。 谢林惊喜交加,自己被擒后,被元军一路拖来拖去。作为向上峰邀功的重要筹码,若不是燕栖楼对谢林重点关照,他才没有死在元军的刀下,而且在混战中一直是位于交战的后方,倒是没有被混战伤着。 眼见入城的元军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彼此都杀出了性,而抓着自己肩头的大手明显出现了颤抖和紧张,谢林心里越来越担心这些元军最后很可能先杀了自己泄愤。他又不敢叫喊,生怕引起身边元将的怒气和注意,只得强忍求救的欲望,眼睁睁的注视着周围的厮杀。 孙兴因为职司所在,常常在于志龙身边听谢林与于志龙的讨论,对谢林的了解比其他人多的多。 孙兴对元廷没有好感,但是谢林此人比较务实,虽有随波逐流的贪腐之事,却没有做过太过伤天害理的行为。并且从明士杰、明雄等口中得知,谢林对地方百姓和下级属吏等还算体恤,灾荒年节减免税赋,分发救济,号召大户募粮等做的颇有效果,民间对其赞誉不低,后来谢林对靖安军的后勤筹措,核亩分田,临朐县城的治理恢复等有显著出力,正是因为有了谢林的大力配合,顺天军才比较顺利地得以立足。孙兴对其渐渐有了好感。 孙兴知道于志龙对谢林的重视,所以才尽全力要在乱军中救出谢林。现在其人尽在咫尺,孙兴等自然全力施为。 燕栖楼见对方来势汹汹,难以抵挡,也不得不持刀迎上去。黄皮作为下属硬着头皮跟随燕栖楼上前,他本就是一个街头地痞,自身武技低微,孙兴抽空砍了他两刀,在他脖颈上拉出一条血淋淋的口子,亏他身体灵活,闪的快,否则就毙命当场! 这一刀吓得黄皮头发直立,再也不敢轻易加入战团,在旁边拿刀架着谢林的脖颈,两只小眼珠咕噜噜直转,不知打什么主意。 不知不觉,黑漆漆的夜色逐渐消去,一缕晨曦上了天幕,纪献诚和明雄等都已经得到警报,益都的增援大军很快就要到了,而城内外的战事已到了关键时刻。于是不约而同的敌我双方都加大了最后厮杀的力度,几乎把所有的力量都投入到战局中。 孙兴终于以伤换伤砍死了一个元卒,自己的左肩也中了一刀,伤口入骨,血如泉涌,不过谢林身边的几个元卒都被杀死或杀散,黄皮本来还想抵挡,见孙兴势若疯虎,吓得不敢上前,他举刀作势欲砍,未及发力,就被孙兴大吼一声,一刀将其兵器砍飞,黄皮顺势滚到了一边。燕栖楼则被靖安军的几个士卒纠缠,不得前来支援。 孙兴喘着粗气,扯着谢林跑到接到一侧,背靠院墙,才去解谢林的绳锁。有几个靖安军手下在外围为其抵挡护卫。 谢林一被解开束缚,就赶紧掏出口中的布团,连喘了几口大气,对孙兴感激道:“多谢孙校尉舍命相救,谢某粉身难报万一!” “勿需多言,这里不安全,我们—”孙兴话没有说完,刚扔下解开的绳索,就是身体剧烈一震,再也说不下去。 谢林见孙兴面色古怪,顺着孙兴的目光向下看去,这才发现孙兴的胸前竟然透出了一支弩矢,黑亮的顶端还向下滴着殷红的血滴! 谢林大惊:“这,这如何是好?”扶着孙兴摇摇欲坠的身体,望向街中心,只见对面一个元卒正丢下手中一张弩,孙兴所中的弩矢就是他在背后施了暗箭。 “大人!”几个靖安军的士卒登时红了眼,发疯一般甩开自己的对手,要冲过去斩了这个偷袭的家伙。 燕栖楼也是大惊,眼下自己苦心设计,所抓获的所有贼军人质几乎都被元军抛弃在后方,只有谢林这个文官是自己手头最有分量的俘虏,不管是冲出去邀功请赏,还是最后若被困以之交换,作为自己活命的筹码,都是一根不可或缺的稻草。这手下不知好歹,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对孙兴射弩箭,很有可能弩箭穿体,将谢林一起射死。 “黄皮,你做的好事!”燕栖楼大怒,“若是死了谢林,你担待的起嘛?”这射弩之人正是黄皮! 黄皮在孙兴手下差点丧命,对孙兴自是恨之入骨,他知自己技不如人,又没有搏命的勇气,所以失了谢林后,就一直缩在一旁思量。瞅见地上一具元卒尸首身上有一张弩,眼光一亮,看众人不注意,爬过去翻检拾起,再摸出尸体上的最后一支弩矢,至于弩矢槽内,拉开弓弦,趁着孙兴正在背对自己,压下机簧,弩箭如流星直透其体。 “孙校尉!”一声悲愤的大吼传来,却是明士杰已经杀过来,正好看见孙兴中弩软倒在谢林的怀里。 他二人年纪相仿,自相识后倒是意气相投,孙兴作战舍命,有豪侠之气,在夺城门一战中大放光彩,明士杰对其极其钦佩,两人在这些日子算是相交莫逆,不料今日竟见到挚友的亡故! “黄皮,我宰了你!”在晨曦中,明士杰看清了黄皮的面容,两人皆是本城人氏,在采石场上就是相识,只是性情不投,没有什么交往。 “大人,救我!”黄皮见几个敌手和明士杰恶狠狠地扑过来,骇得黄皮手脚并用,向燕栖楼处爬过去,也顾不得刚才燕栖楼对他的严斥。 凡是拦路的几个元卒在舍命扑过来的明士杰和靖安军士卒的厮杀下多被砍倒,燕栖楼无奈,抓紧时机上前,趁着谢林恍惚之际,再次擒住谢林,将他推在身前,用刀抵住,大声道:“尔等住手!否则,老子先砍了这人!” 不过明士杰根本不理,只是挥刀直取黄皮,短短不过数步距离,那黄皮在地上翻来滚去躲避,竟是没有机会立起身,也无法冲到燕栖楼的身边。 谢林神思恍惚间再次被执,被燕栖楼拖到一边,不得不放下孙兴的身子,孙兴已是口吐血沫,软倒在地上,嘴里说不出话,只是勉强举起手臂,斜斜指着谢林,以目示意。 须臾,终于脱力,孙兴手臂落回到地上。 大战至此,这是于志龙起事至今所折损的第一位战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