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兴听了眼珠一转,凑身道:“大人,现在我军人马最强,莫不如干脆就做了这大头领的位置,什么刘、秦之人,统统靠边站,岂不是好?” “中!是这个理!”吴四德两眼放光,大手一拍:“俺瞧着这世道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刘老大能做得,大人为何做不得?” “胡闹,军中自有制度,怎能峙强而为?刘大当家是由于大头领亲自指认,众家头领皆愿跟从,我怎能作出不仁不义之事?” 吴四德还不死心,腆着脸道:“守着这帮窝心货,作甚么也不痛快,大人,我们既然能夺下此城,拿下其他的城池也不在话下,大家尿不到一个壶里就好说好散,咱们分道扬镳,干自己的买卖去!只要大人一句话,俺老吴永远跟着大人鞍前马后,绝不皱一下眉头!” “一根筷子易折,一把筷子难弯,大家合则力强,分则势弱,总不能因为筷子有长短粗细之故,就把筷子全扔了吧!此事休要再提!”见于志龙不悦,孙兴和吴四德不再言语,老老实实跟在身后。 于志龙一路不停,竟是出城,来到了城外本部驻地。此时营寨已经草草建立,军帐林立,各部都在继续赶建营垒,穆春、侯英、黄二等诸将见于志龙至此,纷纷过来拜见不提。赵石上午在城里巡视完后就一直在营内坐镇,督促各部抓紧修筑营盘,见到于志龙面色不豫,不仅奇怪,孙兴在旁轻声解释今日城内的遭遇,赵石才恍然,他对刘、秦二人亦是没有良策。 于志龙先是探望了昨日的伤员,检查其伤口处理和包扎情况。军中无郎中,赵石今日一早自城中请来几位给这些伤兵诊治,并上了药。阵亡士卒的尸体早已收拢,并入棺,于志龙与众将安排将其集体掩埋,烧了纸钱,洒了酒水,祭奠了一番。 明宅前堂内发生之事早有丫鬟回报了田烈夫人和小姐田欣,听得祸事解除,夫人不住的念佛,回头就嗔怪两女胆大妄为,竟敢在这兵荒马乱之时出去看什么告示! 田欣和孔月无言以对,她们刚才还是愁云惨淡,寻死觅活的,如今峰回路转,都是喜不自胜!两人虽未亲眼见到于志龙,但是对于志龙的好感和好奇却是自此埋在了两个少女的心里。 昨夜战马嘶鸣,杀声惊彻全城,全城人心自然惴惴不安,听动静竟似官军被打败。近年官府虽然暴虐,但多少还有一些底限,若是贼寇入了城,只怕家家户户不得安生。尤其是富贵之家已经起了天明出城逃难的心思。但是一早衙差就沿街鸣锣,高声宣告安民事项,在主要街口还张贴告示,这两女好奇心起,瞒着田烈和孔英偷偷溜到大街口浏览告示,正巧被刘启、秦占山碰上,才有了田宅一幕。田烈没有想到当日巧遇于志龙后,自此渐渐拉近了两人的关系,以致后来休戚相关,难分彼此了。 自午后在军营简单吃过饭后,于志龙就独自坐在主帅军帐内考虑今后的计划,今日在城内遇到的事情给了他很大触动。 大军入城久旷的将士出入酒色场所发泄,甚至做些掳掠之事在所难免,军中将士毕竟主要是普通的农户、小贩和驱口等组成,无论战斗技能和军纪完全没法与受过严格系统训练的官军相比,他们经历长期流寇式作战,凡是能抢到的可用东西,甚至女子,自然绝不放过,加上各级头领的私下纵容,军纪松懈是必然的。幸好于海是苦力出身,对下属收敛财物多少还有些约束,只是于海所部实力弱,一直打不下城池,军中各项补给只得在沿途村寨中筹集,对当地百姓的伤害仍然是避免不了的。 于志龙自然对刘正风也没有抱着太大的期望,只是希望在这次夺城后不至于太过放纵各部,他事前请求刘正风下令约束各部,就是希望能为今后的发展打下一个稳定的民心基础,都说得民心者的天下,若是搞得天怒人怨,自己的未来计划也无从谈起了。 不扰民只是第一步,如何继续争取当地民众,包括地方绅士学子等亦是需考虑的事项,在这个时代,单纯依靠杀富济贫的口号虽能迅速聚拢部众,没有学儒和绅士的支持,根本就无法坚持下去。 于志龙再想起在营地内的所见,赵石等虽然安排了就地扎营的命令,但是诸将都没有建设大军营垒的经验,不仅各部营帐扎得歪歪扭扭,营内的区域布置,道路规划,甚至地形地势的利用等方面欠缺多多,即使是以于志龙的半吊子水准来看都是问题多多。 最让于志龙难以忍受的是不时发现士卒们随意就在营帐后或沟渠处等大小便。营内的人马已经在上千之众,仅仅半日间,于志龙就发现营内多处便溺之处,适才他在营内巡视就差点踩到了黄白之物,现在正好秋日天凉,若是炎炎夏日,用不了多久营内必是骚臭难闻,而且卫生不佳,蚊蝇滋生,营内易发疫病,好在自己已经有了明雄的投靠,想必他可以给出不少有益的建议。 透过营帐撩起的门帘,于志龙收回一直看向外部的目光,他已经独自思考了近半个时辰,午后的日头已经落到半天空。 统帅这上千人马,于志龙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这与当初自己仅仅带领数十人担任全军先锋时所考虑的诸般事项完全不一样,以前许多无足轻重的事情,现在都不得不提高了管理层次,甚至各部的吃喝拉撒睡都成了一个个大问题。 以前曾憧憬自己如何统帅三军,指挥万千人马驰骋疆场,现在看来实在是过于幼稚了,于志龙苦笑一声,微微一叹,放下手中的毛笔,站起来在帐中踱步,案上一张白纸已经被他写满了文字。孙兴在帐外听到于志龙叹息,还以为他是为今日之事烦恼,探头进来一看,见于志龙凝眉在帐内来回踱步,想了想不敢轻易打扰,招手一个亲卫过来,接过他递来的已经煮好盛满的茶壶,小步轻轻进来,将茶壶摆在了案上。 孙兴不识字,见纸上写满了文字,知道于志龙在思索,低头转身退出去。 “孙百户,方学可在营中?”于志龙随口一问。 “方主簿去了明雄家宅,尚未回来。大人,可否需属下派人召其回营?”于志龙有些不耐道:“算了,待其回营令其速来即可。赵石副千户可在?” “正在营内整训各部。” “请其过来议事。” “诺。”孙兴出帐传令。 不久赵石应召而来。于志龙早已在帐外迎候,两人携手简单叙了几句,相携入帐,于志龙居中而坐,赵石座于下手。孙兴则再给赵石奉上茶水,然后出帐警卫。 于志龙见赵石一脸风尘,知道他午饭后必没有休息,应是在营内各处巡视,并督促各部整理营盘,整训各部,进行队列训练和战技讲演等。他在帐内一直思考今后计划,就听得帐外号令声不断,尤其是骑卒的编队奔驰,阵型变换动静最大,这些骑卒和战马可是全军的拳头,于志龙和赵石对其组建成军抱以厚望,只要是现在能够满足其配备的,优先提供,帐下诸将一个个都是眼热的厉害,争着想担当骑军的主将,在出城回营的路上,吴四德就在于志龙身边旁敲侧击,暗示自己对这骑军主将的热切心思,瞧得孙兴不禁暗自偷笑。孙兴作为亲卫百户,于志龙是不可能让其去担任这骑军主将了,他也知自己年轻,资历尚浅,遂断了这谋职的心思,乐得在旁看热闹。 “请石哥来是想商讨我部下一步的计划。我自己有了些想法,还想先听听石哥的意思。”于志龙开门见山道。 赵石与他可谓是知根知底,两人本是乡邻,相识多年,甚至可以说是看着于志龙自孩童成长,对于志龙的经历最为熟识,但是这半年来于志龙的出众表现着实令赵石和诸将惊异。当然众人并不知于志龙的脑海里已经多了许多根本不存于现世的记忆,还以为是于志龙屡经磨砺后,终有所成所致。 赵石先定下心理了下思路,慢慢开口道:“我部新建,虽人马众多,但不过数日,将士现在多不熟识,更别提新卒战技缺缺,几乎不通旗鼓金号,与刚刚放下耕具的农夫无异;而且军中军械缺乏,很多人不得不手持棍棒,好在打下了县城,城内军库中存有一些军械,只是若加上刘大当家和各家头领的人马,这一分配很有可能就有缺口,所以军械短缺暂时难以解决。” “另外,新卒不知战阵,我部虽然启用了老弟兄担任各级军官,可这些老弟兄的底细,大人也是清楚,若论个人冲锋陷阵没有皱眉退缩的,让他们领几个弟兄,做个十夫长也成,但是让他们指挥百士卒,知进退,晓配合,严格听从主将调遣,现在很多人难以达到,前几仗我部能够得胜,主要原因除了奇袭,以有备击无备外,主要凭着将士的一股血性而为,若是到了大战场上,堂堂以战阵对决,只怕凶多吉少!” “不错,以前有胜得侥幸的成分,今后若是在上战场,将要面对的鞑子军队只会更强,这个样子完全是取死之道。”于志龙同意。 “我部夺城,消息想必已经传至益都城,那里的鞑子军力可是不少,很快就会有军来犯,以现有我军不过三千之众根本无法抵挡,若是困守孤城,亦非良策。虽然这次夺了县库的大量粮秣,但是外无援兵,以弱军对强敌,无异于以卵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