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兄台请了。燕人王胡子,这厢有礼了!” 一个身材魁梧、黑脸虬髯的中年汉子走出人群,抱拳向着郭羊施了一礼。 郭羊慢慢喝着酒,冷冷地看着这些衣衫褴褛却丝毫不失彪悍之气的燕人,默然不语。 “这位兄台,我们是被逼急了,要不然,也就不会来打扰贵山寨了。请你放心,我们是盗匪,但盗亦有道,若能借得宝地令我等度过难关,定当厚报!” 王胡子对自己的身份也不隐瞒,直接就说出来了。这让他身后的那些人脸色微微一变,觉得有些不妥。 “山寨地狭人稀,没有多余的粮食养活外人。各位,请吧。”郭羊冷淡地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兄台请留步!”燕人王胡子大声说道。 “哦?有何见教?”郭羊停步,转首问道。 “本来,当此乱世,你不收留也是应该的。但我王胡子有一言,不得不说。”王胡子正色说道。 “说吧。说完了就离开此地。雾灵山山大沟深,自有各位英雄豪杰的容身之地。”郭羊说道。 王胡子看着郭羊冷淡的样子,却依然不卑不亢,倒让郭羊心里有些触动。不过,事关几百口子人的生死存亡,他不得不万分谨慎。 “后面不足百里,就是洪水猛兽般的流民,和漫山遍野的狼群,我们的确是走投无路了。若得一容身之地,我们这百来条汉子就交给兄台了,我们可以共同抵御流民大潮和狼群灾害。请兄台三思。”王胡子大声说道。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诸位,对不住了。”郭羊说完话,转身下了石墙。 石墙外,王胡子等人垂头丧气,甚至已经有人破口大骂,摩拳擦掌,准备强行攻下郭羊的山寨。 “都别闹了!”王胡子阴沉着脸,怒道。 百来条汉子都闭嘴了,看样子对王胡子还是颇为敬畏。 “我们本来就是盗匪,人家防备着没错。若是遇到没什么实力的,我们二话不说,直接夺了山寨即可。问题是,这个寨主让我心里有点没底儿。”王胡子对身边几位盗匪小头目低声说道。 “不就一个黑不溜秋的少年么?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老子一拳打哭他。”一个矮壮红脸汉子怒道。 “就是,玩鹰的,还让一只雏鸟给吓住了。胡子,下命令吧,正面攻击还是悬崖上攀爬偷袭,等我们攻进去了,老子捏爆他的头。”另一面貌凶恶的秃头大汉瓮声瓮气地说道。 “都给我闭嘴!”王胡子动怒了,瞪着这几个摩拳擦掌的汉子,斥道:“你们懂个屁!这小子看着不起眼,但让我心寒。” 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王胡子到底什么意思。他们这些人,打家劫舍,快意恩仇都习惯了,这种进退两难的处境令他们心烦。 “他不放心我们,怕我们生了歹意,这也是没办法的。这样吧,那些流民潮估计两天后才能抵达此处,我们先在周围找找,看有没有能够容身的地方。实在没地方去了,我们就算是强攻,也得进这个山寨。” 王胡子说完,唿哨一声,引着盗匪们向其他山峰去了。 …… “少爷,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得防备他们偷袭。”大峡谷的一处高坡地上,阿奴坐在郭羊对面,皱眉说道。 “嗯,你去安排一下,防止他们从悬崖上攀爬偷袭。”郭羊沉吟着说道。 “好,我这就去安排人手。”阿奴应诺了一声,站起身来,快步向远处走去。 郭羊坐在一张兽皮上,慢慢喝着酒,思量着,心里有点犹豫。 那个王胡子说的有点道理,流民像潮水一样,比那些周人的士卒还要可怕,只要有一线生机,闻到粮食的味道,他们对自己的那条贱命早就看得比什么都轻了。 郭羊亲眼目睹了数以千计的流民,是如何像蝗虫一样,密密麻麻爬满了一座城的高墙。那种不要命的攻击方式粗暴而简单,但绝对管用,守城的士卒根本就束手无策。士卒们的长矛往往刚戳死一个,另外的三四个就已经攀爬而至。 流民们饿急了,各种攻城手段和工具都会被源源不断地发明创造出来。 雾灵山大峡谷,并非易守难攻之地,虽说每个人都开始习练武功了,但毕竟老残妇孺占了多数,如何守得住? 郭羊有些犹豫了。 那百来条汉子,若是能够善加利用,倒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至于其盗匪身份,郭羊反而没怎么在意。自从在大峡谷发现了灵石矿,他的修真功法突飞猛进,百来个盗匪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郭羊主意已定,一口喝干觚中酒,站了起来。 方圆百余里,再没有一处能比得上这大峡谷了,他估摸着,王胡子等人应该快回来了。 …… 果然,那群燕人盗匪又回来了,并做好了苦战一场的准备。 可当他们逼近山寨大门时,却被郭羊冷淡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舒服了,原本商定的一拥而上、强行攻击计划莫名其妙地停止了。 郭羊站在高大的石墙上,眺望着远处,似对下面这群破破烂烂的盗匪没怎么在意。 “兄台,王胡子有礼了。”冷场了一会儿,王胡子上前两步,抱拳说道。 “不是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郭羊淡淡地说道。 “我们实在是没地方去了。方圆百余里,虽说也有几处易守难攻的险地,但无法生存下去。所以,考虑再三,我们还是来投奔贵山寨了,请求兄台收留。”王胡子大声说道。 “收留你们,倒也不是不行,不过,此地乃大商遗民的栖息之地,妇孺居多,多有不便。”郭羊说着话,目光望着远处,微微皱眉。 王胡子看着郭羊的神情,回头也向远处张望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 “流民……” 几乎所有人都紧张了。 饥荒之年,这个词就好像被苍天诅咒过,意味着苦难和死亡。 石墙外的百来条汉子面现绝望,一齐看向王胡子。 王胡子举头看着郭羊,大声说道:“兄台,请救燕人王胡子!” 说着话,王胡子单膝跪地,右手抚胸,深深一拜,行的却是商人之礼。 郭羊看着王胡子所行的商人之礼,有些失神,沉吟片刻,这才缓缓开口说道:“我答应留你。不过,须约法一二。” 王胡子沉声说道:“燕人王胡子,原本乃孤竹军中伍长,眼见周人步步紧逼,王室内外却依然争斗不休,愤而逃窜,落草为寇。今日,愿立下誓言,奉你为主公,万死不辞!” 郭羊听了,微微一愣,他原本只是想着与王胡子约法一二,也好暂时管束这些无法无天的盗匪。不料,这王胡子竟然直接立誓投奔,反倒令郭羊有些犹豫了。 王胡子身后百来条汉子听了誓言,面色各异,似乎有点不情愿。毕竟,他们这些人都自由自在惯了,从来都是无法无天,若非眼下形势所迫,就是让他们低一下头,几乎都是很难的。 他们追随王胡子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不禁都有些黯然。 该死的饥荒,让这些盗匪头子都活不下去了! 眼看着流民大潮就要蜂拥而至,王胡子迟迟等不到郭羊的亲口承诺,心里暗暗焦急。 “打开寨门。”郭羊突然说道。 “少爷……”站在旁边的阿奴有些疑虑,忍不住开口。 “无妨。此人乃义士。” 郭羊的声音不大,但王胡子及其身后百来条汉子都听得清楚,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尤其是王胡子,眼眶里竟似有些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