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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章节 第41章 神没有七情六欲

不及皇叔貌美 白鹭成双 20520 2024-06-30 18:17
  池鱼看着面前这个人,看着他上下动着的薄唇和这张面无表情的脸,突然觉得很是陌生。  沈故渊怎么会耍起无赖来了?跟小孩子一样,做错事也不肯承认,就因为你没抓他个现行。他对付沈弃淮的手段那般高明,运筹帷幄深藏不露,而如今,怎么就跟她来这一套了?  又好气又好笑,池鱼身子微微发抖,盯着他问:“你想怎么样?”  沈故渊终于看向她,轻笑道:“我能怎样?倒是要问叶夫人,你想怎么样?”  不看不知道,一看他吓了一跳,宁池鱼嘴唇泛白,整张脸也憔悴得很,只有眼睛勉强有些精神,脸色难看极了。  眉心一皱,他伸手就将她拉过来:“你怎么这么凉?!”  他的手已经算很冷的了,结果一握她的,才发现她更冷。  宁池鱼的身子一向是很温暖的,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见,沈故渊莫名觉得慌,想传点温度给她,但他自己也没有。  “不劳王爷费心。”池鱼抽回手,平静地看着他道:“人在寒风站久了,都是会凉的,您既然想给我教训,让我站半个时辰,现在又假惺惺的干什么呢?”  沈故渊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他刚接到通传说她来了,想摆摆架子都没忍住就让人把她带进来,怎么却成了故意让她站半个时辰了?  强硬地把她的手拉回来,沈故渊沉声道:“你既然是来求我的,就别摆着这张让人看了就不想帮忙的脸。”  池鱼僵硬了身子。缓缓抬头看他一眼,嗤笑道:“真是对不起,我没有摆正态度,要不我现在给您磕个头,您把人放了?”  “宁池鱼。”沈故渊不悦地道:“我脾气不好,你最好不要激怒我。”  心里憋屈,池鱼咬牙,眼眶微微发红:“那您直说吧,您要怎么样才愿意放了叶凛城?”  “哟,奋不顾身给人挡攻击还不够,现在还要为了他来求我?”沈故渊眼里骤然涌了黑雾,唇边却是勾了笑,似嘲似讽地道:“是不是为了他,我要你怎么样都行?”  捏紧拳头,池鱼道:“我现在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如果为难我能让王爷心里舒坦,把人放了,那也随您。”  一股子火气从心里直冲头颅,沈故渊气极反笑:“好,叶夫人真是有情有义。既然你愿意,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没有利用价值了,不是还有身体吗?”  眼里顿时涌上恐惧,池鱼白着脸,往后退了三大步。  “怎么?”沈故渊嗤笑:“方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怎样都随我吗?这就怕了?那叶凛城可就出不来了。”  浑身发抖,越抖越厉害,池鱼双眼通红,定定地看了面前这人半晌,一字一句地道:“王爷知道自己现在像谁吗?”  “像谁?”沈故渊冷哼。  “沈弃淮啊。”红着眼笑着拍手,池鱼咬牙切齿地道:“这股子恶心劲儿,真是跟他一模一样!”  沈故渊暴怒,伸手就狠命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抵在背后的隔断上:“你说什么?!”  “连发狠起来的样子都很像。”池鱼咯咯直笑,眼神冷漠:“不过,也有不像的,至少他没威胁过我。”  “宁池鱼。”沈故渊半阖了眼,眼里杀气顿起:“你别以为我当真不敢伤你。”  “您说笑了。”池鱼轻笑,仰头看着他:“不是已经伤过了吗?”  手微微一僵,沈故渊瞬间有些狼狈,眼神闪烁片刻,别开头咬牙道:“我不是已经道歉了吗?”  “咯咯咯。”池鱼笑得眼睛眯起,盈盈泛光:“是啊,多谢王爷,跟我道歉了。”  喉头微动,沈故渊起身就想松开她,然而刚要站直身子,腰带竟然就被人勾着拉了回去。  “王爷不是想要我的身体吗?”池鱼微笑,眼里的红色褪去,眼波盈盈,却是看不清情绪了。一手勾着他的腰,一手扯着他的腰带,轻声道:“我给你啊。”  乌发漫散,衣襟微开,面前的女子身子轻轻颤着,动作却是大胆,扯了他的腰带,解开他外裳的系带,竟然就直接钻进他的怀里,将他的外袍系带重新系上,把她自个儿也拢在了他的衣裳里。  她抬头看着他笑,贴着他的身子,将自己身上的喜服一件件地脱掉。  大红的鸳鸯褙子、并蒂莲的外袍、绣着鹣鲽的贴身衣裙,宁池鱼眼里波澜不起,伸出藕臂攀上他的脖颈,勾唇问他:“王爷是要这样才肯放了叶凛城,是吗?”  沈故渊僵硬地站着,感觉到自己身前贴着的美好线条,看着面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沙哑着嗓子问她:“你现在是在报复我吗?”  “王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池鱼眨眨眼:“您自己提的要求,怎么就成了我报复您了?”  狠狠掐着她纤细的腰,沈故渊道:“我以为你不会答应。”  她分明是怕他的,只要有碰触,身子都微微发抖,可这双眼里却偏偏满是无所谓的神情,反而显得他很狼狈。  神仙是不重欲的,上一次是郑嬷嬷捣的鬼,这一次没有。但……该死的,他怎么还是有反应?手的反应甚至比脑袋更快,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就已经捏着她的腰在往自己身上压了。  池鱼轻笑,睨着他,又像是透过他看着别处,淡淡地道:“只要王爷说话算话,事后放了叶凛城,要怎么对我都没关系。”  叶凛城就当真那么重要?沈故渊眯眼,手上力道更重。揉捏着她的腰身,恨不得给揉进自己的骨头里。  很疼,但这点程度,池鱼已经不觉得奇怪了,叫唤都懒得叫唤,任凭他处置。  沈故渊觉得自己可能是发狂了,方才还只是想让宁池鱼给他服个软,好好跟他说说话,不知怎么就变成了眼下这样。捏着她,他本来也只是想欺负她一下,让自己心里好过些,谁知道她这柔软温暖的身子,竟然引得他凡心大动。  不对劲,很不对劲。  脑子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是怎么回事,身子就已经把人扑压在了地毯上。柔软的地毯上散落着她大红的嫁衣,把人按在上头,沈故渊喉结微动,张口就咬她。  只是这回,没有上回那般凶狠,轻轻一咬,牙印都没敢留,他便轻吻上去,辗转安抚。  池鱼是做好了再被蹂躏一次的准备的,但没有等来狂风暴雨,倒是迎来了一阵微风和煦,她有点怔愣,睁眼看着身上的人。  沈故渊眼里有痛色,好像在懊悔什么,懊悔之余,脸上神色难得地温柔起来。  这人是表现变脸的?池鱼想笑,但压根笑不出来,唇上被人一吻,压着的委屈止也止不住地顺着眼角往下流。  沈故渊瞧见了,眼里神色很复杂,白发垂落下来,覆盖住了两人的身子,他低头,怜爱地含了含她的唇瓣。  他不是个会哄女人的人,虽然也常常笑尘世里的痴男怨女,总有因为口舌而毁姻缘的傻子在。但当真轮到自己,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能让她别生气了。  思来想去,沈故渊果断地咬开她脖颈上系着的绳带。  外头下起了小雪,屋子里却是温暖如春。  天色破晓,池鱼动了动身子,刚曲起腿,红色的绸缎就从腿上滑了下去,冰凉又柔和。  她侧头,沈故渊就躺在她身侧,伸手搂着她,一双美目紧闭,没有再像上一次那样直接扔下她离开。  茫然地看了他两眼,池鱼起身,捡起自己的衣裳,一件件地穿上。  “你要去哪里?”沈故渊闭着眼睛开口问。  池鱼头也没回:“昨晚王爷可还尽兴?”  “……”  “要是尽兴了,还请兑现自己的承诺。”系上外袍的系带,池鱼起身,整理好嫁衣,平静地看着他道:“要是不尽兴,我也没什么办法了。”  抵死的缠绵,汗落掌心的热情,云雨欢腾的极致,沈故渊不尽兴是不可能的,然而一大早就听她说这种话,他很是不悦,起身道:“你还要跟我闹多久的脾气?”  郑嬷嬷都说,夫妻吵架,床头打架床尾和。床尾都和了,她为什么还这样?  池鱼觉得好笑:“王爷以为,我是在闹脾气?是因为生你的气,所以这个态度?”  “不然呢?”沈故渊皱眉:“你不生我气,为什么是这个态度?”  池鱼想了想,问他:“你觉得,后来,我对沈弃淮那种冷漠的态度,是因为我还恨他吗?”  “不是。”沈故渊摇头,她的恨意在后头已经放下了,只是不爱了,所以冷漠罢了。  “那不就得了?”池鱼耸肩:“一样的道理。”  眼睛一眯,沈故渊冷笑:“那你还能与我欢好?”  “欢好这东西,未必跟感情有关。”池鱼平静地道:“先前您不是也对我没有感情,在外力的作用下,照样与我欢好吗?而我,说白了。只是为了救叶凛城罢了。”  装腔作势!沈故渊很纳闷,到底是谁把宁池鱼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以前的她,分明耿直又单纯,有什么说什么,绝不遮遮掩掩。现在可好,牙尖嘴利,不露心思,看得他真想掐死她!  “想救叶凛城是吗?”起身,沈故渊站在床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唇:“吻上来。”  池鱼眯眼:“还有要求?”  “有没有要求,决定权在我手里。”沈故渊淡淡地道:“你大可以放弃。”  坦白说,池鱼真的想放弃了,这人是变着法在羞辱她!然而……想了想踏霄那张气愤的脸,池鱼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踮起脚去贴沈故渊的唇。  沈故渊站得笔直,头都没低一下。以池鱼的身高。踮起脚都碰不着。  有些恼恨地抓住他的衣襟往下扯,池鱼道:“你想让我吻,能不能配合点?”  “不能。”沈故渊斜眼睨着她道:“你自己想办法。”  气愤不已,池鱼左右看了看,搬了个凳子放在他面前,踩上去抓着沈故渊的下巴让他仰起头,然后狠狠地压了压他的嘴唇。  “够了吗?”  撇嘴抬袖擦了擦,沈故渊道:“收拾一下,跟我走。”  他让亲的,这还擦呢?池鱼磨牙,抬袖也把自己的嘴唇擦了擦,就着旁边水盆里的水洗漱一番,然后跟在他后头出门。  “你这喜服上都是我的味道。”沈故渊看着她问:“不换一身吗?”  池鱼皮笑肉不笑地道:“还没入洞房,喜服不能脱。要换,也得让我夫君来给我换。”  这话是故意气他的,绝对是!沈故渊冷笑,他这种聪明绝顶的天神,会上这种凡人小姑娘的当?  ……真是气死人了!  咬了咬牙,沈故渊道:“你身子给我了,还能洞房花烛呢?”  “我夫君说他不介意。”池鱼道:“他只要能跟我在一起就行。”  当然不介意了,压根就不会洞房嘛,她可没撒谎!  沈故渊脸色沉了沉:“你敢跟他在一起试试。”  “怎么?”池鱼讥诮地看着他:“您又想用什么损招来搞破坏?”  “搞破坏?”沈故渊勾唇:“我能直接让他去阎王那里报到。”  池鱼停下了步子,皱眉道:“你说过你不杀生。”  “但是有人找死,我不能拦着他。”沈故渊继续往前走:“宁池鱼,我说过了,你最好不要激怒我。”  背后发凉,池鱼皱眉盯着他的背影,想了许久,才抬步跟上去。  “我想吃糖葫芦。”马车走到半路突然停下,沈故渊掀开车帘看了看旁边的糖葫芦山,说了这么一句。  池鱼朝驾车的苏铭努嘴:“听见你家主子的要求了吗?还不去?”  苏铭应了一声,正想下车,冷不防就感觉到一股子熟悉的杀气,微微一愣。立马在车辕上坐得端端正正地道:“池鱼姑娘您自己去吧,小的今天……腿脚不方便。”  扫一眼他正常无比的腿脚,池鱼眯眼,抱着嫁衣跳下车,气哼哼地朝糖葫芦摊冲过去。  但不知怎么的,本来还人烟稀少的糖葫芦摊,在她过去的时候,立马围了好大一群人,池鱼被堵在外头进不去,左右看看,这附近就这一家,没别的地方卖糖葫芦了。  皱眉回头,马车上的沈故渊掀开帘子,正撑着下巴期盼地看着她。  咬咬牙,池鱼继续回头挤,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这才终于买到一串。  “主子。”苏铭眼神古怪地道:“您至于吗?”  买个糖葫芦都非得为难人?  “你不懂。”沈故渊心情好了点,眯眼看着捏着糖葫芦气喘吁吁往回跑的人,低声道:“这样我心里舒坦。”  变态吧!苏铭完全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好舒坦的,见着池鱼姑娘已经回来了,便没有多说。  “给!”池鱼没好气地把糖葫芦塞进他手里。  马车继续前行,沈故渊勾唇咬着糖葫芦,眼睛一瞥外头,又道:“我还想要个风车。”  池鱼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问:“您还有什么想要的?”  “糖人和糖画都可以,那边的拨浪鼓也来一个。”  “……”  她这是有求于人,不能怪人家要求多,也绝对不能动手打人,肯定打不过。她要冷静,不就是买些小玩意儿而已嘛?  恶狠狠地把他腰间的荷包扯下来,池鱼掀开车帘下车,挨个去买。  集市上人可多了,见个新娘子来买这些东西,都很好奇地指指点点。池鱼没敢抬头。把东西都买齐了,挤开人群回去了马车上。  “瞧瞧这额头上的汗。”沈故渊勾唇,难得好心地递了帕子给她:“擦擦。”  池鱼也不客气,接过来抹了把脸,还擤了个鼻涕,连着帕子一并扔出了马车。  沈故渊也不生气,抱着他的小玩意儿,心里舒坦了不少,一路上没再为难,马车很快就到了廷尉衙门,他慢悠悠地下去,跟杨廷尉嘀咕几句,杨清袖很耿直地就让他们去大牢门口等一会儿。  池鱼皱眉看着那天牢门口,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有人架着叶凛城出来了。  远远地就看见他有鞭痕的喜服,池鱼心里一紧,提着裙子大步跑过去,接替了狱卒的位置,着急地问:“你没事吧?”  叶凛城有点惊讶,上下看她一眼:“你怎么来了?”  说着,又看了一眼远处的沈故渊,神色顿时严肃,拂开另一个狱卒,双手捏着她的肩膀问:“你求他了?”  宁池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还在意这个呢?身上全是伤,还不快回去?”  叶凛城哭笑不得:“这点伤算得了什么?你倒是告诉我,你怎么求他的?”  抿了抿唇,池鱼垂眸:“他好歹曾经是我师父,说两句软话不难。”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心里一松,叶凛城低咒一声:“阴沟里翻船,连累你了,我本来路上想跑的,谁知道那个叫赵饮马的死缠着我不放,所以只能进去了。”  “废话少说。”池鱼推他一把:“踏霄还在院子里等你。”  “你不也在等我嘛?”挤眉弄眼地看着她,叶凛城道:“咱们回去补个洞房花烛怎么样?”  “我不介意给你伤口上补一刀。”池鱼冷笑。  “你好凶啊!”叶凛城脸一垮,拉着旁边的狱卒就指着她道:“兄弟,你见过这么凶的媳妇儿吗?竟然凶我!”  狱卒一脸懵逼,看看他又看看池鱼,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凛城一把将人扔开,委委屈屈地看着池鱼道:“我大难不死,你难道不该给我个拥抱?”  池鱼给了他一个白眼。  打打闹闹的两个人,穿着拜堂的喜服,像极了一对佳偶。  沈故渊站在远处冷眼旁观,突然觉得糖葫芦没那么好吃,怀里的东西也没那么好玩了。  原以为看她费心费力地给他买东西,心里就会舒坦。可一看她对叶凛城的态度,沈故渊觉得,她越一百个人去给他买糖葫芦,他心里也依旧不舒坦。  “宁池鱼。”他开口喊了一声:“你还要站在那里多久?”  微微一愣,池鱼回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么?王爷还有吩咐?”  什么叫翻脸不认人,什么叫过河就拆桥!沈故渊这叫一个气啊:“人出来了。你就这个态度了?”  那不然呢?池鱼耸肩:“您想要我如何?”  “你该回王府了。”沈故渊咬牙:“堂堂郡主,在外头胡作非为,像话吗?”  “回王府?”池鱼轻笑:“那本也不是我的家,回去做什么?王爷忘记了?当初说不想看见我,不回府的人,不是您吗?”  沈故渊眯眼:“我现在想看见你了,如何?”  “不巧。”池鱼朝他行礼:“我不想看见您了。”  说罢,拉起叶凛城就走。  “宁池鱼!”沈故渊怒喝。  “哦对了。”池鱼回头,神色平静地道:“我差点忘记问了,这亲事也已经成了,王爷的目的,达到了吗?”  脸上的怒意一顿,沈故渊想,对啊,还有这么一件事,宁池鱼的姻缘,这就算了了吗?  伸手从袖子里拿了姻缘簿出来。他翻了翻,下颔紧绷。  宁池鱼、叶凛城。  成亲乃是姻缘缔结的象征,所谓姻缘,也就是指的成亲大礼。宁池鱼这样的举动,把他原本捆在沈知白身上的红绳挣断了,自己同叶凛城捆在了一起。  还真是像郑嬷嬷说的那样,这个人,有自己掌握姻缘的能力。  她的姻缘成了,他欠的债,也就算还清了,两人之间,再无瓜葛。  合上姻缘簿,沈故渊有点茫然。结束了吗?他不必再管她的死活了?也不必再替她牵线了?  抬头扫了那边的两个人一眼,沈故渊呆呆地点头:“目的达到了。”  “那就好。”池鱼颔首:“王爷保重。”  雪落在人身上,冰凉沁骨,沈故渊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人走远,眼里都是茫然。  ……  “所以,您就让他们走了?”郑嬷嬷瞪大眼看着他问。  沈故渊裹着被子,眼神空洞:“不然呢?我没有理由要她留下了啊,她也不用再听我的了。”  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的肩头一巴掌,郑嬷嬷道:“您分明心里想留,为什么非要找个由头?”  要是平时,郑嬷嬷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拍这一巴掌的,但眼下的沈故渊一点脾气都没有,抱着汤婆子茫然地看着她:“没有由头,我为什么想留下她?”  郑嬷嬷气极反笑:“因为您心里有她啊!”  “胡说!”沈故渊皱眉:“你见过哪个天神心里会有人的?”  “没见过就一定没有吗?”郑嬷嬷道:“我问您,您与池鱼丫头,是有夫妻之实的对吧?”  沈故渊抿唇,点了点头。  “那她要是嫁给别人,您心里舒坦吗?”  “你想糊弄我?”沈故渊不悦地眯眼:“占有欲和心里有没有一个人,是两码事。”  还不太好骗啊?郑嬷嬷干笑两声,连忙道:“老身不是那个意思,老身是说,池鱼丫头已经是您的人了。您既然不愿意她嫁给别人,何不就把她留在身边?”  “她是人,我是神。”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郑嬷嬷,沈故渊道:“我和她在一起,不到一百年,她就会死。”  “这个咱们再议。”郑嬷嬷摆手:“现在只看当下您是不是喜欢她。”  喜欢?沈故渊嗤笑,这种凡人的感情,他怎么可能有?  喜、怒、哀、惧、爱、恨、欲,这些是在他成神的时候,就完全摒弃了的,哪里还有再滋生的道理。  郑嬷嬷欲言又止,最后只叹了口气:“大人让您历劫的良苦用心,您还是没能察觉。”  良苦用心?沈故渊皱眉,那老头子就是觉得他历练不够,所以折腾他罢了,哪里还有什么良苦用心。  “时候不早了,你别说了。去休息吧。”沈故渊道:“剩下的我自己想。”  郑嬷嬷应了,起身离开。沈故渊一个人躺在暖玉床上,依旧是浑身冰凉。  这样一个人睡,不做噩梦才是奇怪了。沈故渊想着,果然又回到了大雪纷飞的梦境。  “不是我……”有人被长剑贯穿胸口,口吐鲜血,满眼焦急地看着面前的人道:“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看不清脸的女子持剑冷笑:“沈羲,你欠我的,命都还不清!”  “玉儿……”  “你没资格这样叫我!”  长剑狠狠拔出,带着一串鲜血飞溅,洒在雪地上,红得耀眼。那女人扔了剑,头也不回地走了,红色的衣裙在雪风中翻飞,背影之决绝,任凭谁倾尽江山也挽不回。  沈故渊看得不耐烦,上前去就想把那女人拉住。这女人在他梦境里留下过很多次背影了。有什么话不能留下来跟人说清楚呢?  “喂!”抓住了她的胳膊,他将人扯得转过身来,皱眉道:“你为什么不……”  “听他说完”这四个字还没出口,沈故渊傻住了。  宁池鱼双眼通红地看着他,挣脱开他的钳制,冷声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心口一疼,沈故渊慌了神,张嘴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那人就扭头,继续往前走了,只在雪地里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孤独又倔强。  ……  池鱼睁开眼,叶凛城还躺在她床边的地铺上呼呼大睡。  茫然地坐起身,池鱼回忆了一下方才的梦境,暗骂一声自己可真是贱,恩怨都已经了了。怎么还能梦见沈故渊?  不过梦里的他眉眼间可像人多了,有七情六欲,生动得很。  摇摇头,她起身,轻手轻脚地绕过叶凛城,收拾完自个儿,顺便把屋子也收拾了。  叶凛城醒来的时候,桌上都已经摆好了早膳,池鱼眉目温和地道:“该起身了。”  感动得很,叶凛城道:“有个媳妇儿就是好啊,还有这种待遇!”  兴冲冲地收拾好坐在桌边,叶凛城看了看菜色:“你做的?”  池鱼微笑:“我做的话,你吃了就得去医馆里躺着了。”  这是踏霄买回来的,小菜清粥,舒坦得很。  叶凛城撇嘴道:“我不怕,你做的,再难吃我也吃。”  池鱼哼笑,用完早膳正想和他商量离开京城的事情,结果踏霄就进来道:“嫂子,有人找你。”  谁找她能找来这里?池鱼皱眉,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提着裙子出门一看,却是郑嬷嬷。  “姑娘。”郑嬷嬷看见她就迎了上来,着急忙慌地道:“主子病了!”  池鱼挑眉:“他又不是人,怎么也会生病的?”  “不知道啊。”郑嬷嬷苦恼地道:“今早上一起来老身去唤他,就见他发了高热——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情况!吃了药也不见醒转!”  心里微紧,池鱼抿唇:“嬷嬷你是妙手回春的高手,您都没办法,来找我有什么用?”  “常病有医,心病无医啊!”郑嬷嬷摇头:“主子昨儿回来就不太正常,老身只能来求求姑娘了!”  “心病?”池鱼笑了笑:“那他可能是高兴吧,昨儿终于达成所愿,想必不久就能离开这里了。”  达成所愿了?郑嬷嬷一愣,眼珠子一转。立马拍了拍大腿:“原来是这样啊!”  “嗯?”  “主子的目的,不就是让姑娘你姻缘得成吗?现在完成了,他的确是可以走了。”郑嬷嬷道:“但他却突然病了,想必……就是不想走。”  池鱼轻笑:“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郑嬷嬷看了她一眼:“主子不想走的原因,姑娘觉得,当真与您没关系吗?”  池鱼沉默片刻,低声开口:“嬷嬷,我被人伤过,伤过很多次之后,就再也不会自作多情了,宁肯相信别人恨我,也不会再怀疑别人爱我,您懂吗?”  郑嬷嬷一愣,眼里陡然涌出愧疚来:“这也怪我……”  “不怪嬷嬷。”池鱼摇头:“只是沈故渊这个人以后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我不会管他。”  “姑娘。”郑嬷嬷皱眉:“您若是当真打心底不想管,嬷嬷今日也就不来了,可您……分明没能放下他。又何必逞强?”  放不下是一回事,会不会去做表现出放不下心思的行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啊!池鱼摇头:“嬷嬷不必再劝,我心意已决。”  “那……”郑嬷嬷重重地叹了口气:“那我自己想想办法吧。”  池鱼颔首,目送她离开。  “你分明放不下,在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呢?”叶凛城靠在门边,啧啧摇头。  池鱼回头瞪他一眼:“你也不知道回避?”  “我?”叶凛城好笑地道:“我是你夫君,有什么可回避的?”  池鱼眯了眯眼。  叶凛城立马改口:“就算不是夫君,老子也霸道惯了,去哪儿都不回避的!”  没好气地摆了摆手,池鱼道:“先想想什么时候离开京城吧,你保不齐就又被抓回去了。”  “你别急。”叶凛城道:“除了踏霄,所有人都已经被我赶走了,现在没人能再把老子抓回去!”  这么有自信?池鱼哼笑:“双拳难敌四掌,咱们还是先走为妙。”  “别啊。”叶凛城终于吐露了心声:“我热闹还没看够呢!”  池鱼哭笑不得,叉腰看着他问:“你还想看什么热闹?”  “听闻朝廷花了天价,请了一尊金佛进宫。”叶凛城搓了搓手:“我还想看看那金佛是什么样子的。”  贼心难改啊!池鱼跺脚:“你又想偷东西?”  “这哪里能算是偷?”叶凛城神色严肃,一本正经地道:“我给它换个地方放而已嘛!”  “别的东西也就罢了,金佛你怎么偷?”池鱼比划了一下:“那么大,给你你也搬不走啊!”  “这个就不用你管了。”叶凛城摸了摸下巴:“况且,你也不是很想离开京城,就暂且先住一段时间吧。”  说罢,转身就继续回去喝粥。  池鱼站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感觉这人好像是为了她留下来的,又好像不是。  上回皇族避难,不得已闯了太祖陵寝,孝亲王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连续好几日都梦见太祖,是以决定请金佛回来,在宫中做法事,然后把金佛放进皇陵。  为了这仪式,孝亲王不眠不休两日,将皇族中人全部召集。一起跪在宫中做法。  池鱼跪在队伍的最后,无奈地道:“我怎么也要来?”  沈知白跪在她旁边,低声道:“你也是皇族中人,宁王可是太祖封的王位,世袭的王爷。”  池鱼不吭声了,沈知白扫了一眼她高高梳起来的妇人发髻,摇头道:“你可真是意气用事。”  “抱歉。”池鱼道:“没让你来。”  “有什么关系?”沈知白耸肩:“我也不想去,要真去了,当真会忍不住抢亲。”  她是一早就想过小侯爷可能会来,与其到时候场面无法控制,那不如提前给他去一封信,叫他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去她所在的宅院里。  沈知白当真是听她话的,甚至还把沈故渊给糊弄了过去。那天他没来,她省了很多力气。  池鱼由衷地道:“多谢你。”  沈知白摆手,叹息道:“我只是有点不高兴,你竟然宁愿随便嫁个人。也不愿意嫁给我。”  池鱼失笑:“小侯爷,我这样的人嫁给你,不是太委屈你了吗?”  “那是你觉得我会委屈,实际上,我会很高兴。”沈知白道:“虽然我可能会找不到礼堂的位置,把你牵到别的地方去,但只要能三拜行礼,那就行。”  池鱼笑了笑:“有缘无分啊小侯爷,相约来世吧。”  可不就是有缘无分么?就像他在月老庙求的那根签一样,什么结果都不会有。  沈知白叹了口气,不经意地一抬头,却看见右前方的沈故渊在侧头看着这边。  微微挑眉,沈知白低声道:“池鱼,你有没有觉得,三皇叔最近变了些?”  池鱼头也没抬:“什么变了?”  “我也说不上来。”沈知白道:“但他好像有喜怒哀乐了,鲜活了不少。以前像个画里走出来的仙,不食人间烟火的。”  池鱼不予置评。盯着地面想,沈故渊哪能有喜怒哀乐啊,这七情六欲之中,他顶多占一个“怒”,没事就怒火冲天的,也不知道吓唬谁。  号角声响,四周都安静了下来,孝亲王站在祭祀台子上,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要敬奉太祖的话,然后就让高僧做法。  按照规矩,皇室中人都得守夜,但年纪大的人可不会老老实实一直跪着,都借着身子不舒服的由头去宫殿里歇息。所以到傍晚的时候,跪着的都是一群老实巴交的晚辈。  “你困吗?”扫了一眼旁边跪坐着睡着的各家侯爷世子,沈知白小声问了池鱼一句。  池鱼这三天就睡了一个好觉,此时也忍不住打呵欠,道:“眯一会儿吧。”  沈知白点头。守着让她休息。  天渐渐黑下来,四周都很是安静,只有人绵长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池鱼正养着神,冷不防的,好像听见衣裳摩擦的声音在前头响起。  警觉地睁开眼,池鱼抬头,就见那尊比人还高的金佛安静地伫立着,四周的人都垂着头打瞌睡,没有人动弹。  幻听了吗?池鱼疑惑地摇摇头,又盯着那金佛看了许久,确定没有别的动静了,才继续休息。  沈故渊站在远处的宫殿屋檐下,揣着红袍袖子看着那尊金佛,一头白发被夜风吹得飞扬,脸上还有病态的嫣红。  “主子,您先进去休息吧。”郑嬷嬷低声道:“不用您来守着的。”  “无妨。”沈故渊摆手。  他不想睡觉,不然,真被困在那梦魇里醒不来了也不一定。  法事做了两天,金佛就要入皇陵。孝亲王只选了一些信得过的人跟着,其中自然有池鱼和沈知白。  “孝皇叔最近真是操劳。”沈知白叹息:“人都瘦了。”  池鱼想起上次孝亲王在陵墓里磕头的场景,耸了耸肩:“他是真的很敬重太祖。”  上回进过皇陵的人,都被他喊去一一谈话,命令所有人封口,不得泄露皇陵所在,否则诛连三族。这回去,也只带了禁军在山下守着,上山的时候,那金佛全靠皇族中人来抬。  沈知白和沈故渊都在抬佛的人选之中,然而,池鱼扫了一眼沈故渊的脸色,微微抿唇。  他好像真的病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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