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虎灼跟着裴满一路行来,到了书房外,裴满进去先和郭仪说一声,让他现在外面等等。他看看这书房外的绿植,也同这一路走来看见的其他地方一样,明显是缺少打理的模样。这些绿植要么耷拉着脑袋,要么,就茂盛得离谱。 “术虎公子,请吧。”裴满出了书房门,笑着把术虎灼请进去。 术虎灼点点头,走进了那小小的书房。一进来,他就发现这书房其实能放的东西并不多,两个大书柜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而书案两旁的地上还层层叠叠地摞着好些文书信件,郭仪坐在书案后边儿,手上还啃着一个窝头。 “郭总兵。”术虎灼上前行礼。 郭仪从文书堆里抽出来一张锦凳,递给术虎灼,术虎灼顺手接过,正对着郭仪坐了下来。郭仪腮帮子鼓起,含糊不清地问道:“可曾吃过了,我这还有些吃的。” “已经吃过了,是裴管家安排的。” 听了术虎灼的回答,郭仪挺满意,道:“有些事儿,想和你说,或者想要听听你的意见。” “总兵请讲。”尽管这术虎灼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人,但是说起话来丝毫不手忙脚乱,有些大将的风范。 郭仪心中暗暗点点头,明面上却还是面无表情,问道:“你家种养着数十老兵?” “确有其事,郭总兵。”术虎灼对于这个问题丝毫不避讳,因为确实没深刻可避讳的。 “是你父亲安排下的吗?” “是。” “这些人都一直住在你家吗?” “除非是没有劳动的能力了,多数都会身体情况变好后,我父亲拿一笔钱,出去自谋生路。” “今日府上的那些就是?” “是的。” 郭仪点点头,将手中的窝头最后一口塞进嘴里,待吞下后,又问道:“你父亲去世了,你还能撑下去吗。” 这个问题问出口来,术虎灼没能再很快地接上,而是沉默了片刻,随即抬起头,道:“我会试着撑住的,数十老兵,不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这不公平。” 郭仪听了这个回答,道:“我有一个想法。” “您说。” “你去过刘普的宅子吗?” “刘总兵的宅子我是知道的。”术虎灼回忆起那所巨大而雅致的宅院。 “我要用它修一个荣军所。” “荣军所?”术虎灼惊讶地看着郭仪,他当然知道什么是荣军所只是,这些年来,几乎所有的荣军所都因为战争的耗费而裁撤了,郭仪虽然有地修建,但是真的有钱运营吗?术虎灼想到这儿,道:“郭总兵,您知道一个荣军所的耗费吗?” 郭仪听了术虎灼的话,明白术虎灼是在替自己考虑,点点头道:“我在天京养着一个慈幼局,虽然不大,但是我觉得我能够试一试。” 术虎灼听了这话明白了,郭仪应当是胸有成竹的,于是他不再深问,而是话锋一转,道:“郭总兵此举,是为何?” 郭仪听了这个问题,也是没有急着回答,他试着寻找一个最合适的词汇。他从盘子中用手拿起一块牛肉,牛肉已经凉了,他咬了一口,道:“为了公平吧。” “公平?” “对,公平。” “刘总兵也是这个意思?”术虎灼猜测,若是刘普不拿出宅子来,郭仪是办不起来这个荣军所的。 “他送给你父亲的礼物。”郭仪将口中过的牛肉咽下去,道:“当然,不仅是那一所宅子,还有好些土地和商铺,维护荣军所的日常运转一定没问题的。” 术虎灼看着郭仪昏黄的烛火中的脸,问道:“您同我说这个,是为了什么?” “我希望把荣军所交给你来安排修建。” “我来?”术虎灼猜想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郭仪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自己这样一个青年来做。 “你父亲是术虎木,你是术虎灼,这就够了。”郭仪不擦手,就顺手拿起那张泛黄的名录,递给书案对面的术虎灼,道:“看看?” 术虎灼丝毫不排斥郭仪手上的油腻,接过那张名录,只是一眼,他就认出,上面好些人都是他认识的,其中好些今日还来过这总兵府上。 见术虎灼呆呆地盯着那张名录,郭仪开口道:“正式的文件过两日我会交给你,对于刘府的改造和安排你也可以直接开始了,钱粮先用去年的税负来顶,待到裴满将那些土地和商铺运营起来了自然能补上。” 术虎灼没有说话,而是将那张泛黄的名录折成一方小小的纸皮,塞进了自己的腰间,随即起身,跪下行礼,算是接受了这份安排。 郭仪满意地点点头,道:“这是公事,我还有私事同你说,你先起来。” “是。”术虎灼说完,起身坐到锦凳上。 “你父亲救了我的命,也救了许安。”郭仪开门见山。 “这……”术虎灼听郭仪这么一说,有些弄不明白了。 “我应该把欠你父亲的全部还给你,但是我想你不会接受金银财货。”郭仪看着青年人那坚毅的脸庞。 “郭总兵,我父亲既然是黑狼军的统领,那就应当知道这一天的。你大可不必……” 术虎灼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郭仪抬手打断了,道:“你父亲是你父亲,我是我。你今后就住在总兵府,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教给你,但是功名利禄,你想要的一切都要你自己打拼。” “我明白了。”术虎灼听了这话,也不再推脱,他知道,对于一个侨居南方的金人,这样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你父亲教过你骑射吗?” “教过。” “如何。” “黑狼军中难逢敌手。”术虎灼这一出口未免显得有些狂妄,与他那年轻的面庞多少有些不相称。 郭仪却是满意地点点头,他相信的不是术虎灼,而是术虎木,术虎木的确算得上勇冠三军,想来他的独子也不会差。 “杀死你父亲的是寿海王完颜克。”郭仪说了这样一句,说完他看着那一直冷静的青年人双眼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既是滔天的恨,又是无尽的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