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短暂地休息了一天,但是满朝文武在午门外看见刘光那小个子时,还是悄悄地在背后指指点点,捂着嘴轻笑。刘光向来爱惜名声,在这种情况下很恨不得挖个坑跳进去。 “这不是刘侍郎吗?”说话的是吴大凯,刘光身边的臣子见他靠过来就知道此人不安好心,都往后退了几步,准备看戏。 “吴尚书。”刘光行礼。尽管大家不是同一阵营,但是面子上的工作还是得做足。 “听说刘侍郎夜醉九光阁?好风流啊。”吴大凯的声音阴阳怪气,他本就受忠臣一脉的排挤,如今抓了个机会,自是不愿意放弃。 “吴尚书慎言,此乃午门之外……”刘光唯唯诺诺,此事他没法反驳。 “刘侍郎老当益壮,下朝我给刘侍郎送两个西域的女子到府上,那滋味,啧啧啧。”吴大凯说着,一只手下意识地攀到了刘光的肩上。他听见身后的低笑声更加密集了。 “吴尚书,万万不可啊……”刘光心头大怒,却又不敢发作,额上汗大如豆,想要辩解却又无从下口。 “吴尚书,得饶人处且饶人。”一旁看不下去的马道远出来说话,像刘光这样的人,坏了他的名声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吴尚书,王爷叫你。”说话的是秦三玄。 “这就去,”吴大凯撒开手,道:“刘侍郎,下朝后等我。”说完,笑着就走了,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愉悦。 秦三玄见那刘光面如土色,死气沉沉,追上吴大凯道:“同朝为官,何必如此。”他曾经在那一边儿待过,见刘光这般模样,还是有些不忍。 “我是小人,小人得志耳。”吴大凯回道,丝毫不在意自己小人的身份。 “王爷您找我。”吴大凯在许德身边行礼,把那副得意的嘴脸收了。 “一会儿替万可法,向皇帝求情。” “万可法?”吴大凯感到疑惑,把万可法弄出朝廷不是大家都希望的吗? “其他的你不必管了,按我的吩咐去办。”许德说完,眯上了眼,吴大凯不敢多问,只能退下了。 这些日子来,御史和广南王的意见有些大,尤其是御氏,前些日子御虎子还亲自写信问许德什么意思,许德也觉得自己步子迈得太大,吐蕃一日不下,他就一日并不能真正地坐到那个金光闪烁的位置上去。 不久,午门被打开了,文武大臣列队上殿,在大殿里等待着皇帝的到来,今日是要宣布皇后之选的。 诸位大臣在殿上列队,不久,就听见脚步声。皇帝进殿,端坐在龙椅上,看了看阶下的臣工,满意地点点头。 “朕知道诸位爱卿在等什么。”皇帝说话时,语气显得很高兴,挥了挥手,手中捧着诏书的小陆子走到殿中,展开诏书,朗声道:“朕惟德协黄裳,王化必原于宫壸。芳流彤史,母仪用式于家邦。秉令范以承庥,锡鸿名而正位。咨万氏之女,乃先刑部尚书万公可法之女也。系出高闳,祥钟戚里,慈著螽斯,鞠子洽均平之德。兹仰遵天命,命以册宝,立为皇后,祗承景命,善保厥躬,化被蘩苹,益表徽音之嗣。荣昭玺绂,永期繁祉之绥。钦哉。” 听了这样一封诏书,朝中人都是一个个惊得合不拢嘴,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知跪下祝贺。刘光站在文臣中最靠前的地方,当听到万氏女时,他的身体竟然微微颤抖,眼神黯淡,几乎站不住了。不过群臣都处在震惊中,无人发现他的怪异。 皇帝以为是自己这皇后来得仓促,不合祖宗之法,惹得朝臣惊恐,又开口道:“朕知道,这皇后之事行得仓促,不合祖宗规矩,但是眼看前线战事吃紧,一切从权。万可法那边,宣诏的内侍已经过去了。” 听了这话,众臣丝毫没有从呆若木鸡的状态里挣脱,工部尚书马道远眼见无人出列,也不再管自己是工部的尚书,出列行礼道:“皇上,此事太过仓促,恳请皇帝三思。”见马道远出列,一群臣子反应过来,都跟在他身后。 这皇后为什么会是万可法的女儿?大家都敬佩万可法的为人,但是这样一个赋闲在家的老头能对皇帝起什么作用? 还有一些大臣,都是知道刘光早同万可法结为儿女亲家了,皇上这插一脚,让他们这些自诩为汉室忠臣的臣子很难办啊。 “皇上三思。”说这话的是刘献,就算是他听了这件事,也觉得离谱,想必是许德安排的,只是不知道皇帝为什么没有一点抵抗就接下了,还没有一丝犹豫。 见这两位分量足够的大佬出面,多的是小鱼小虾出来说话,都想着挣一抖名声。许德这边也开始有人出面反驳,许德坐得端正,丝毫不在意这场逐渐烧起来的骂战。 “都停下!”皇帝出声,语气里的轻松变成了愤怒:“要朕立后的是你们,现在又不要朕立后了?你们说说,还要朕做什么?啊?” 皇帝的一席话却是帮许德撑起了大旗,马道远一帮人都灰溜溜地退回了队列中,御衍看了看身边低埋着头的刘献,道:“站直咯,怎么耷拉着脑袋。” “没斗过他。”刘献笑笑,但是声音疲倦。 “还有机会,许德不是那么好收拾的。”御衍又宽慰了几句,斜着看刘献,依旧是衣服失落的表情。 眼见着出列的人都算是回了队列里,眼神无光的刘光却是缓缓出列来:“臣户部侍郎刘光,叩见皇上。” “刘爱卿请起,有什么事,说。” “臣近来心血憔悴,稍加书写则头晕目眩,久坐难安,臣欲辞户部职,回乡静度残年。”说完,刘光拜倒在地,头贴在地上,久久不抬头。他的语气,的确像是有病之人,有气无力地。 原本等着看笑话的大臣见了这一幕,纷纷收了脸上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悲愤,尽管他们都相信刘光辞官是因为被皇帝抢了儿媳妇,但是明面上还是得装得慷慨激昂,又一位忠勇之士被许德构陷,退出朝廷了。 许德注视着跪在阶下的刘光,心里虽然有些怒气,但是不至于失态,只是不明白为何这刘光为了泼自己一盆脏水还要辞官,当真是爱惜名声?还是恼怒皇帝抢了他的儿媳妇? “刘侍郎,你这是什么意思?”皇帝自然也想到刘光是为了泼脏水,但是这样泼脏水代价也太高了。 刘光没有回答皇帝的问话,也不直起身子,叩首道:“请陛下成全。” 皇帝手足无措,看了看一边的许德,许德淡淡地点点头,皇帝一咬牙,道:“若是爱卿执意告老,朕也不好再阻拦,就准了你吧。” “谢皇上恩典。”刘光行礼起身,退回队伍里。大家这才发现,这个小个子,竟然也有了些老态,只是平常都不曾注意过。 刘光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果然还是舍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