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歌晚些时候出了宫,想要回府上收拾东西。待他去牵马时,却看见已经有人在等他了。 “你怎么来了。”许歌问道。 “你明天就走了,想找你喝酒。”答话的,是许德的马夫李铁。 两人骑着马在天京城里转悠,因为中秋节,大多数酒家的生意都很不错。一路上看了好些名声响亮的想要去问问,都被门口的小二拦下,歉意道:二位爷,满了。 两人就这么走下去,天已经黑了,才找到一家没什么人的酒馆。兴许是因为靠进西城,兴许是因为酒中掺水太多。这家酒馆在中秋这样的好时候,也没坐上几桌。 店小二本在擦桌子,眼见着有人上门来倒也客气,上来牵马,道:“我家的酒二位爷保准喜欢,里边儿请。” 许歌二人进了酒馆的门。 酒馆里灯火昏黄,桌椅破旧,桌子上的油渍反射着昏黄的光。 “换一家吧?”许歌看了酒馆的样子,打了退堂鼓。 “来都来了。”李铁今天穿了身打补丁的衣裳,倒还算是应景,大咧咧地走进去,道:“掌柜的,拿酒来。” 在柜台边记账的中年人应该是掌柜,看了一眼两人,继续打着算盘,道:“二位爷喝点儿什么酒。”那人的声音还不如小二热情。 “你这儿最好的酒是什么。” “我这儿只有两种酒,掺水和不掺水的。” “掺水的也能卖?”许歌感到好笑,出声问道。 “掺水的有人喝。”掌柜的声音依旧平淡。 “来两坛不掺水的吧,多少钱。” “二两。” “二两?”许歌一脸错愕,这样的店家能卖一两一坛? 李铁倒是安静,掏出二两银子,放在柜台上,道:“上快些吧,你这儿有哪些下酒菜。” “下酒菜只有牛肉。”说话的却是刚刚去牵马的小二,他说话了,掌柜干脆懒得开口了。 “也切两斤来。”李铁又掏出一两银子,道:“上快些,还饿着。” 掌柜的收了钱,看了看二人,转身掀开帘子进了后厨,店小二则是拉着他们在靠窗边的桌子坐下。小二拿了一块不太干净的帕子擦拭桌上的油污,但是修个感觉那桌子,越擦越反光了。 “此处如何。”说话的是李铁。 “恕我见识短浅,这天京城竟然有这等奇店。” “这家店主是在西城里散粥,七八年了。”李铁有意无意地说起。 “你以前来过?” “刚回天京城时常来,也有几年没来了。” 店小二动作还算麻利,将两坛不掺水的酒拿来了,盛酒的碗还算干净,酒水倒在碗里颜色清亮。 “二位稍等,牛肉马上来。”小二转身走了。 许歌端起碗喝了一口,啧,这水里馋了多少酒。 李铁喝了一口,却是没什么表情,像是怀念似的说道:“这酒味道一点儿没变。” “找我来就为了喝两口这样的酒吗?”许歌笑道。 “当然不是。”李铁替许歌又倒上一碗酒,道:“是想找你说说话,送你点儿东西。” “送我东西?送我什么?”许歌好奇,似乎一贫如洗的李铁能拿的出什么好东西。 “这个。”说着,李铁将腰间的长刀“啪”地一声拍在桌上,这声音让就管理本就不多的客人都把视线放到这一桌来。 许歌看了看那破旧的刀鞘,显然有些年头了,他拿过那把刀,从刀鞘里抽出来,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刀刃明亮得能照出酒馆天花板的蜘蛛网。许歌掂了掂,约莫有四十多斤,比起他的大刀,还要重上一些。 “这刀有名字吗?”许歌爱不释手,问道。 “有,叫酒壶。” “酒壶?”许歌皱了皱眉,这样的一把好刀,叫做酒壶,也太委屈了。 许歌将酒壶放回桌上,道:“说说,为什么送我刀。” 许歌同李铁交往不深,只是相互知道对方来历不明,不太好问,同样在王爷手下做事,没必要管那么多。 “你就像是年轻时候的我,酒壶是把好刀,虽然名字糟糕了些,但是不影响用他杀人。” “你跟王爷多久了。” “记不清了,十八九年吧。”李铁笑笑。 许歌闻言,道:“说个你的秘密让我收下这把刀。” “这把刀在叫酒壶之前,叫做赤尾。” 许歌看了看酒壶的刀柄,虽然磨损严重,但是那上面还是能看出一丝赤红色。赤尾是一柄名刀,它曾经是一位名将的佩刀,跟随那位名将出生入死。那个名将叫做安如海。 “那你也不姓李咯?”许歌顺藤摸瓜。 “我姓安,安金。”李铁的声音平淡,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儿。 “魏国公世子。”许歌看了看周围,出声道。 “魏国公世子早就死了,世界上只有一个车夫李铁。”李铁的笑容憨厚。 店小二端了一大碗牛肉上来,许歌用筷子夹了一块,虽然味道不错,但是却是冷的。李铁也夹了一筷子,点头道:“还是这个味道。” 见店小二出门迎客,许歌低声道:“王妃知道吗?” “不敢让她知道。我这张脸,没人能认出来。她也不能。” 李铁说完这话,端起那碗酒一饮而尽,没有再说话。许歌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沉默。两人陷入尴尬地境地。 “如果不是宫里出事儿,若是世子去西边儿,也该由我跟着。”李铁似乎有些失落。 “他是你外甥。” “他是世子殿下。”李铁纠正道。 “你想让我保护他,用安家的刀?代替安家的人。” “有些事儿不能说得太明白。我从前没有露面,现在也不能。” 许歌又拿起了酒壶,摩挲着上面的磨痕。 “我也不姓许,我姓张,是被冯先生捡回来的。这是我最大的秘密,我们扯平了,酒壶我收下了。” “保护好世子。我会保护好王爷。” “我知道的,安家会昭雪的。” 说完这一句,两个又闷声喝酒。 许歌无意地一瞥,窗外的圆月似乎在诉说着平安团圆。李铁似乎也注意到了,只是不抬头,哼着莫名的小曲儿。 两人将那掺酒的水喝完后,店里已经只剩下他二人,掌柜的早睡了,只留了小二在柜台上歪歪斜斜地支撑着,等着他俩离开再关门。 许歌起身,将腰间的刀放下,系上酒壶,道:“走吧。” 李铁把许歌的刀挂在腰间,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