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大咧咧道:“为什么啊?” 陆离生回头看见荃蕙调皮的笑容,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 杜衡看在眼里,便把双手放在后脑勺,假装若无其事道:“哎呀,阿若,想不到你竟然这么笨,这点事都看不出。” 杜若急了,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怎么好像就我一个人不明白?” 杜衡回头看着陆离生困窘的样子,便朝荃蕙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回避一下。荃蕙偷笑着小快步跑到杜衡身边,两个人加速往前走,留下杜若和陆离生两个人在后面。 杜若见杜衡二人神色怪异,急忙叫道:“喂!你们两个走那么快干什么?” 她刚要去追,陆离生却一把拉住杜若的手,道:“杜姑娘!” 杜若甩开陆离生的手,打量着他通红的的脖子根,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啊?” 陆离生清了清嗓子,双目炯炯地望着杜若,道:“杜姑娘,你身体里妖胎留下的病灶一直未能除净,需要长期调理,而我又长于医术……” 杜若皱着眉打断道:“我们家不缺大夫。” “我陆某敢保证,就算全天下的大夫加起来,也没有我的医术精湛!” 杜若冷哼一声道:“医术有没有你精湛我不知道,不过他们牛皮肯定吹得没有你响。” 陆离生尴尬地搓搓手,道:“杜姑娘,陆某愿意这辈子都陪在你身边,为你调理身体,护你周全。” “护我周全?”杜若忍不住想笑,“你修为还没我高,拿什么护我周全?再说了,我有杜衡,还用得着你?” 陆离生有些着急道:“杜公子,杜公子是你哥哥啊,等他救了他妻子,就不可能全身心放在你身上了,你……总需要另一个男人来保护你……” 杜若不耐烦地跺跺脚,双手叉腰道:“我说陆庸医,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陆离生深深地望着杜若,认真道:“杜若姑娘,陆某心之所至,别无他想,只愿你能入我陆家门。” “入你陆家门?”杜若挑起一根眉毛。 陆离生见杜若有异议,又赶紧接了一句道:“或者,我入你杜家门,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怎么样都可以的!” 杜若怔怔地望着陆离生,两朵红晕飞上脸颊。 陆离生焦急地等待着杜若的回应,然而半天也没等到,便忍不住问道:“杜姑娘,你倒是说句话啊!” 这回轮到杜若手足无措了,她的手不自觉地抓了抓衣服的下摆,然后打着哈哈道:“你……这件事再议,再议哈!”说完,便朝杜衡远去的方向落荒而逃。 陆离生连忙追去,少时追到了一座大湖旁。 天色突变,刚才还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似乎要下雨的样子。隆隆的雷声隐约从天边传来,云层里不时亮起一两道不甚明亮的闪电,将淡墨色的云朵镶上一层银边。 杜衡、杜若和荃蕙站在湖边,默默注视着波澜微起的湖面。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杜衡问荃蕙道。 荃蕙眼神迷茫,摇头道:“不记得,每次我偷偷跟着师兄,都是跟到这里,师兄就不见了,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了……” 杜若道:“你不会是想替葛蔓遮掩,不愿意告诉我们去猨翼之山的路吧?” 荃蕙委屈道:“没有啊!我要是想替他遮掩,又怎会带你们来这里?” 杜若向荃蕙逼近一步,道:“我看你根本就是在捉弄我们,好叫我们不要去找你敬爱的师父的麻烦!” 杜衡赶紧拦住杜若,道:“别急,我们先仔细找一找,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线索。” 陆离生走过来,俯身从湖边抠起一坨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道:“此间确实有一股异乎寻常的香气,并不是这附近的杂草树木散发出的。” 他站起身,问道:“杜公子,你之前不是跟葛蔓的大弟子滃郁有过交集,你有没有从她嘴里问出什么来?” 杜衡想起滃郁变作大蜘蛛的情形,微微出神道:“她当时的确是说了句‘不是飞天,胜似飞天’,但我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是飞天,胜似飞天’……”陆离生喃喃自语。 东风习习,吹皱湖波,不远处的小山歪歪斜斜地倒映在湖面上。两岸树木发芽,隐隐青翠,不时有鸟儿扑棱翅膀归家的声音。 顷刻间,只听“刷啦啦”一阵鸣响,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湖面上水雾弥漫,山色都隐匿起来,只留下深深浅浅的虚影。 几个人毫无防备,瞬间被浇成了落汤鸡。 雨砸在水面上,声音震耳欲聋。 杜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喊道:“喂!杜衡!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避雨啊?” 杜衡不置可否,望着湖面被激起的水汽发呆。 “不是飞天”,说明这猨翼之山肯定不在天上,而“胜似飞天”,又说明山也必不在地面上,那它能在哪呢…… 陆离生顺着杜衡的目光向湖心望去,喊道:“杜公子,你难道认为,这猨翼之山在湖里吗?” “在哪里也得先找个地方避雨啊!”杜若急得跳脚,“雨这么大,看东西都看不清,还能找到什么?” 荃蕙拉拉杜衡的袖子道:“芳姐姐!要不我们先躲躲?” 杜衡双眼紧盯着湖面,忽然发现湖背后的山,轮廓如同水墨画的渲染,在雾面上形成了一道影子。影子形状峰峦叠起,陡峭险峻,同原来湖边那不温不火的山势迥然不同。 “猨翼之山!在水雾里!”杜衡指着湖面的水汽大叫。 几个人闻言立刻望向水雾里的影子,果然如此。 陆离生笑道:“想不到这竟是一场及时雨,若没有这雨,我们到哪里去寻这‘镜中之花’?” 四人纷纷跃入山影中,周围的景色顿时换了一副模样。 晴空万里,花草生香,猨翼之山山势挺拔巍峨。山间所生之木树叶尽紫,路上的砂石泥土鲜红如血,连山间流淌的泉水都泛着淡淡的酒色。 “哟,想不到你们还是找到这里来了!”陆离忧停在几人不远处的树梢上,脚下的树枝伸展依旧,丝毫没有被压弯,“要不是那场雨,你们根本找不到进山的门,还是运气太好啦……” 陆离生道:“离忧,你还要在这邪路上走多久?快跟我回家吧!” “回家?这就是我的家呀!” 陆离忧轻佻一笑,又对荃蕙道:“你这个小叛徒,还有脸回来见师父么?” 荃蕙往杜衡的身后缩了缩。 杜衡道:“陆二公子,上次见面,我曾说过,你若是再敢拦我们的路,我定不容情。如今,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罚酒?哈哈!”陆离忧笑着,伸出纤细的指尖勾了勾,“来呀,我最爱喝酒了。” 杜衡面色一沉,翻手祭出瑶华刚要向陆离忧刺去,忽然,从树林中钻出数十个美貌少年,将四个人团团围住。那些少年身着五彩绫罗,齐声哼唱着一个华丽却诡异的调子,边唱边绕着几个人兜圈子。 调子钻进耳朵,如同无数只虫子在脑子里啃噬。杜衡发现眼前的少年竟变得丑陋无比,脸上的皮肤如同融化般千沟万壑,露出一堆盘错蠕动的黑蛆。 再看其他几个人,脸上也同那些少年一样,没有一处完好。 糟糕!难道这歌声也有毒?! 杜衡感到脚下的感觉也变得有些怪异,说不上是脚底融化了,还是脚下的土地融化了,只觉得自己要陷落进去,融进泥土里。 不行,不能受他们影响! 他紧闭了听觉,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陆离忧的身上。脑海里的哼唱戛然而止,陆离忧融化的脸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杜衡敛住心神,闭上双眼,静静感受着脚下的土地变得坚实、完整。 只听“轰”的一声,从杜衡脚下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劲的法力场向四周波去。围在四人周围的少年顿时重心不稳跌倒在地,七窍流血昏了过去。 陆离忧也被这股法力震得跌下树梢,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他费力地把脸从土里抬起来,却看到眼前一个锋利的剑尖,正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说过,再见你,定不容情!”杜衡俯视着趴在地上的陆离忧,眼神冰冷。 陆离生刚想再说什么,转头看见杜若略带鄙夷的目光,又忍住了。他绝望地闭上眼睛,腿一软跪在地上,流泪道:“父亲!我对不起你!没能把离忧平平安安地带回去……” 陆离忧惨然一笑,道:“杜君不愧是杜君,实力还真是不容小觑呢。能死在杜君的手上,我也算没白活啦。” 杜衡没有说话,他回头望了一眼痛苦流泪的陆离生,闭上眼睛,将瑶华直向陆离忧的后颈刺去。 就在剑尖马上要触到陆离生的皮肤时,忽然平地掀起一阵大风,将陆离忧的身体吹歪了一寸。 然而就这一寸之差,势不可挡的瑶华竟“铮”的一声,楔进了陆离忧脑袋旁边的土地里,凌厉的剑气瞬间将陆离忧的肩膀劈开一条大口子。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婉转响起。 “我还没同意你死,你怎么就要去死了呢?” 杜衡心里一惊。 葛蔓! 四人回头,只见一身火红的葛蔓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一根树枝上。他手托着下颌,一只脚吊在树枝下,轻轻巧巧地来回摇动着。脸上火焰般的红纹灿若朝阳,嘴角的笑显得诡秘而摄人心魄。 周围的树林里响起细细索索的声响,无数只冒着绿光的眼睛如星辰般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师父!”陆离忧叫了一声,瞬间便闪到了葛蔓所在的树下,捂着肩膀轻轻地咳嗽。 “想不到,你这小妮子还是回去了,”葛蔓懒懒地看着自己的指甲,“枉我这么多年真心待你。” 荃蕙道:“你何时真心待我了?你连这山都没让我来过。” 葛蔓轻笑一声,没有接话,而是拿眼神勾着杜衡,幽幽道:“看来杜君此行,也算是得偿所愿,终于把属于你的东西拿回去了。” 杜衡道:“我还有一样东西要跟葛君讨回。” “什么东西?” “慕予的半缕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