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也,非也,历届乌衣魁主只卖艺是规矩。”出声为少将军解惑的人徐徐走近。 似在自家后花园闲庭信步般,神态怡然。 在这烟柳之地,硬生生让胸无点墨的少将军想起了诗文里花繁柳密之处拨云见日的美。 此时此刻,这“美”抬手挥退方才侍候的仆人,对着少将军温声道,“少公子可还有其他吩咐?” 言下之意,便是卖艺不卖身了,修昭自小便是人精堆里打滚的人,此时自然懂了来人的意思。 再想想自个儿方才说的那番话的确容易惹人误会,却也不好再说方才之言并无他意。 索性脱口而出道,“本公子吩咐你什么都可以吗?”。 “莫打趣他了”,修昭身后被挡住了一大半身子的长安自然瞧见了他的不自在,遂漫步走近出声。 修昭只见那“美”立刻便低头行礼,“白鹤问您安。” 乌衣楼主,白鹤。 白鹤转身侧首对着长安躬身问安时,少将军猛地想起哪里不自在了。 这“美”在一个男人身上,他竟丝毫不觉得奇怪。 且于此地,这人一身风采真是说不出的自洽,也好看,令人观之忘俗。 “找个地方坐吧”。 长安话音方落,不等白鹤动作,修昭便窜了过来近前,“这位白楼主知道我们的身份?” 不待长安回答,他又转头对着白鹤道,“知道我是谁,你竟还敢问我要钱?” 把耍无赖的话说的端的是一股子正气浩然,长安失笑。 一行人一路上楼,白鹤到底是在外面行走多年的,此刻面对少将军自动自发的讨债人角色,他也应付得淡定自若。 “竞价是乌衣的规矩”。 一个青楼还给你整出了规矩? 修昭此刻感受十分难以言表,但也心知得了便宜万不能再继续卖乖的道理,遂打定主意决定闭嘴。 白鹤引路,一行人径直进了四楼一处雅间,长安不知修昭的心思一时之间已经飞去了九霄云外,嘴角含笑对着身旁执壶斟茶的白衣青年道,“不必伺候了,坐吧”。 “您远道而来,白鹤本该侍候在侧”。 他说话的时候,眸子极为闪亮,想必这也是一个性子极为倔强的人。 修昭这样想着,终于没忍住脱口而出,“你的眼睛真好看。” 话落,整个雅间落针可闻。 长安恍作未闻,修昭回过神来兀自尴尬,正待解释,不想白鹤闻言却是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整个人的气息便与之前大不一样了,与那皇城脚下,盛京城里意态风流的贵族公子哥儿并无二致。 修昭看着,很难想象这竟是在风月场所浸淫多年的男子,他的美,在骨。 白鹤难得舒了眉间一股久聚不散的阴郁,笑道,“得少将军一声好看,白鹤厚颜承了。” 于是少将军舒坦了,他看得出,眼前人并不认为自个儿在言语上冒犯了他。 他是知道自个儿所言俱是出自真心的,是以少将军此时十分欢喜。 “长安,这是你府上的人?”言下之意,听者皆知。 在座之人都是聪明人,事事不必摆在明面。 在一旁独自喝茶的长安郡主冷不防被少将军想起来了,听他如此问道倒也并无讶色。 显然她已经对少将军一个比一个不着边跳脱的问话方式十分习惯了,“何意?”长安挑眉。 看多了话本子的少将军此时灵光一现,“乌衣楼是你的?” 一定是这样!修少将军已经在心里认定。 “竞价是循例”。 闲闲一句,少将军的心顿时哇凉哇凉的。 他像是京中小童常玩儿的充足了气的小玲球突然便被人戳破了一般,歪歪斜斜倚在一旁,再次打定主意再也不开口说话了。 白鹤捡了些重要的事说与长安,修昭从来是对这些子听来便是一团麻烦的事无甚兴趣的。 于是一边听着他二人谈话,一边躺着的少将军听见外面着实热闹,终于再按捺不住,打了声招呼便急忙大踏步离开了,也不管长安有否回应。 二人稍坐了会儿,长安起身,白鹤随后,一同出了雅间,穿过长廊,在左边尽头处挑了地方站定。 “白鹤,乌衣楼此等盛景囿于浔阳,终究是有些可惜了。” 虽语声温软,然字字句句,分外清晰。 “不知殿下属意何处?” 随侍在侧的男人一丝犹疑也无,躬身应道。 “京都百年繁华,君可一展宏愿。” “白鹤明白了,只是于此地经营数年,凡事盘根错节,离城迁址稍需要些时间。” “这是自然,待此间事了,本殿苍梧备酒,为你洗尘”。 “是。” 很多年后,白鹤年迈渐衰时,总喜欢在自家院子里的紫藤花架下静坐。 有时一坐便是一日,即便是用饭也不会挪步。 若是日头好,他总会不经意间便想起那一天。 那人说,“君可一展宏愿”。 那是他漫长的一生,难得的绮色霞光了。 足够他心念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