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将军,奴婢艾加”,行礼的身形丝毫未动。 少将军觉着她很是有几分不同,但是具体哪里不同,他也说不上来。 于是不待长安开口,他又道,“换酒来,小爷来你们这儿难道还能是为来品茶的?” 他早就不满了,青楼里喝茶,即便是岩茶也显得没什么滋味儿。 方才怒气冲冲离开的少将军此时已全然认清了形势,身旁这人自小便不会给他台阶儿下,他只得自个儿找补。 索性此处也无他人,他便也只能同这桌上的茶较点子劲儿了。 艾加迟疑了一瞬,微抬首看向长安,直到听见座上人吩咐道,“随他吧。”方才应声下去提酒。 “这乌衣楼里的人,真就没一个讨喜的。”看见俩人眉目官司的少将军是极为不满的,意有所指般说道。 长安面上溢出一丝无奈之色,并不接他的茬,“这楼里能抵得竞价二字的姑娘皆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通”。 “那更不讨喜了。”少将军向来并不喜舞文弄墨,是以此时这话说得并不违心。 “如此也罢,夜了,回吧。” 随后便听到一道掩不住焦急的声儿,“咱们来都来了,看上一看也无妨。” 少将军端正容色,他不苟言笑的时候,委实显出了几分方正之态。 这番言不由衷的扭捏之态看得提了四坛子酒回来的艾加十分想笑。 事实上,她也并未忍住,轻笑溢出了声。 修少将军耳力过人自然是听清了的,抬眼正欲斥责,但当眼神儿不经意间落在那酒坛上终于知道哪里不同了。 寻常娇滴滴的女儿家提得起一坛子酒都是奇事儿了,她双手竟有四坛之多。 少将军此时也没忍住,“你习武?”。 虽是问话,可他已有八分确定,这女子方才行礼回话良久便是纹丝未动。 而且,她方才唤的是将军,那必是早知他身份的了,必然不是这楼里寻常奴婢。 艾加将三坛子酒就近放在了角落,随后上前将一坛子酒放上了桌。 言行利落,为少将军斟酒,“粗学过两年拳脚,随身保护倚华姐姐比那些护卫方便许多。” 连饮数杯的修少将军闻言,不由心下愕然,区区青楼戏子,竟还得要人贴身保护? 他瞧着眼前的皇家郡主身后空无一人,忍不住悻悻然。 出门时,他道人多麻烦,是以除却暗卫,他们这一行并未带人。 楼下喧哗之声愈发响了,对浔阳诸名姬溢美之词不绝于耳,“当真是文人风流”,耳聪目明的少将军拊掌如是叹道。 长安眉间隐隐含笑,闻言起身道,“此处不便,去蓬莱阁吧”,莲步徐徐,回了方才的雅间。 修昭心知今夜要看的美人儿要来了,遂亲自提了一壶酒追去,身后的艾加没忍住摸了摸鼻子,提了俩坛子紧跟过去。 “倚华见过殿下”,落后数步的修昭甫一走近,还未进门,便闻那燕语莺声。 修昭是见惯了京华端庄典雅的高门贵女的,这是第一次只听见这声儿便叫他想起一个词,千娇百媚。 待听见数年如一日的再清淡不过的一道声儿唤起,修昭方才收回心神。 他提步撩开帘子进了去,进门第一眼便看见了那低眉立于一侧的女子。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她?”他问的是长安,可意有所指的明显是屋内的女子。 一室无声,他复又上前细细打量眼前的乌衣魁主。 他生来便为世家子,虽从不自恃身份,欺凌位卑之人,然青楼在他眼里亦不过是戏子聚居之地。 他不像京都世家纨绔那般将青楼视为下贱之地,到底也是从未放在眼里的。 是以他此时并无男女之别的礼约,盯着眼前的女子十分认真地瞧着。 若非亲眼所见,他是很难想象此女面貌与声音乃一人共有。 不是他想象中天生尤物的青楼花魁,眼前的女子杏眼桃腮,容貌极为娟秀。 芙蓉面上最生动的便是那两弯柳叶眉,似蹙非蹙,平白为此间也添了几分烟雨江色。 细腰不盈一握,眉心红钿,只是站着也自有一番我见犹怜的娇态,着实衬得整个人别有一番风韵。 正正应了少将军幼时的纨绔伙伴白乐善那厮常挂在嘴边的那句,“柳腰摆东风款款,樱唇喷香雾漫漫”。 少顷,修昭侧身朝长安一字一句道,“定是见过的。” 言语间虽然仍是笑意宴宴,但细听之下并无他一贯的随意,甚至带着一股子严肃。 长安闻言却是难得声染笑意,“方才你要瞧人,如今人来了,你说早已见过了,黄粱一梦不成?” 言罢又道,“此处也无外人,各自坐”。 听她如此说,心里刚松快了几分的修少将军便眼睁睁看着那提酒的丫头脆生生应了声,便毫不客气地坐下了,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