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扬街上,拥拥嚷嚷。每个人手里都拎着盏白纸红芯灯,互伴相走,店铺上挂满了白红色的幔帐,风一吹,晃晃悠悠的荡起。远处许愿树下拥着几个少女互相红着脸打趣。 清河桥上,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形单影只的站在桥边,周身孤寂、满眼落寞。来来往往众人仿佛看不见他一般,只是不停歇的往前走。 苏清徽穿过人群慢慢走上桥,站在那小公子身边,轻轻碰碰他的肩。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家人呢?” 那孩子盯着干枯的清河,像迷失了方向一般:“我在找她。” “她?” 那孩子没接话,苏清徽瞥一眼穿梭的众人,轻声问道:“为什么你们都拿着个灯笼,现在不是白日吗?” “很快,天就黑了。” 那孩子刚说完,云一下涌过来,漫住天际,远处一层层黑盖过来,周围忽的变得死一般的寂静,连脚步声都是轻飘飘的。 “你的灯笼呢?”那孩子声音缥缈的仿佛从云端传来。 苏清徽看看空荡荡的手,眼里迷茫。 那孩子终于转过身来看向她,变得一双白瞳留着血泪,嘴角咧着一个僵硬的笑。 苏清徽忽的全身冰凉,扶着桥廊一步步后退。 “原来你在这啊,我终于等到你了,走吧,他们在等着我们呢。” 苏清徽慢慢回头,身后刚刚还说话的那些人,现在眼也不眨的扯着同样的笑死死的盯着她。 手上一凉,苏清徽目光一点点下移,那个孩子牵住她的手,仰头笑着,血一滴一滴的滑过脸。 “我抓住你了。” 桥开始一块块粉碎,火海弥漫,耳边一片凄厉的笑声。 苏清徽尖叫一声睁开眼,身上凉浸浸的湿透一般。 缓过后,她顾望四周,微弱的烛火映着空荡荡的寝殿。 “姑姑,洹睇姑姑。” 苏清徽试探着叫了两声,可半天也无人应答,她又想起那个孩子,手脚都开始颤抖。她拿过烛台,一步步靠近西殿。 推开门,摇床里,空青含着指头睡的很乖巧。苏清徽碰碰她的脸,软软的毫无防备。 忽的门被打开,采薇喘着粗气冲进来,看见苏清徽脚步一怔,又立马回手扯过褓巾,利落的包好空青交给苏清徽。 “娘娘,来不及了,快走,宫后面还有一条小路。” “走哪,采薇你说什么呢,洹睇姑姑呢?” 采薇哭着声道:“宫变了,娘娘,那些被皇上惩处的世家毫无征兆的叛乱,他们封了宫,洹睇姑姑也不知所踪,若您和公主被发现绝对活不过今晚的。” “四殿下呢,他呢?”苏清徽一把捏住采薇的手道。 采薇犹豫片刻,终于像下定决心般道:“四殿下他就在宫外,不出片刻一定可以攻进来,但现在,您必须和我走。” 苏清徽垂下头喃喃道:“他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她说着把空青一把塞在采薇怀里:“采薇,这算我求你的第一件事,把空青平安带出去交给四殿下,保护好她。” 采薇一把拉住欲走的苏清徽,带着哭腔:“娘娘,不能去,您不能去。” 苏清徽眼里落个温柔的笑,掏出个吊坠放在空青怀里:“采薇,谢谢你,只是我真的不能丢下六月一个人,至少,我这个娘亲要看看自己的孩子啊。” 采薇徒劳的挣扎道:“娘娘真的信得过我吗?我是皇上的人,空青您也要亲手交在四殿下手上才安心啊。” 宫外喊声越来越近,采薇抱紧手里那个襁褓,像抱着那个远去身影所有的寄托和恳求。 “采薇,我知道你可以骗我的,但你没有,所以,谢谢你。” 寿康宫里,太后冷眼凝视着温云箐:“哀家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如此心狠的东西。” 温云箐蹲下身讥讽道:“太后在这宫里沉浮数年,什么没见过,这种事您做起来可比臣妾顺手多了。” “你放肆。” “呵,没您这句话,臣妾还真不敢造次,既然您说了,来人,送太后去休息,外面太吵,莫惊着了这位贵人。” “温云箐,你以为你温家有多大的能耐。”太后说着看见被推壤出来的萍水,眉毛一拧,一下激动起来:“大胆。” 温云箐伸手抱过那个孩子,描描他的眼,不以为然道:“臣妾能大胆放肆,也是拖了太后的福,来人,抱下去吧,记得声音小些。” “你,你这个疯子。” “是吗?疯总比死好,这些道理太后不是比我更懂。”温云箐说着躬身行礼:“那太后好好歇息,臣妾,明日再来向您请安。” 话毕温云箐头也不回,踏步而去,身后一声闷响落地,她扯扯嘴角,笑的讥讽。 出了寿康宫,温云箐看向钟粹宫的方向,一片死寂。 “魏晚舟人呢?” “回娘娘,被王公子带走了,听来人说往东南方向去了。” 温云箐轻轻蹙蹙眉:“东南?他去那做什么。” “是魏朔炎,宫人说,他从那边回来了,现在怕是快到南门口了。” “什么,南边不是贺家和王家守着,怎么也没人来报,你去,找个人速速告知我父亲。” “是。” 温云箐望东南方向瞧去,那片宫角隐藏在月色下,安静的可怕。 南门口,魏朔炎急的团团转,看见来人他往前迎几步:“魏泞,现在怎么样?到时候了吗?” “大人,我查过了,韶华宫,韶华宫那位主子没什么大碍,我们的线人护的很好,不时就会从东侧那条小道出来,倒是,贵妃娘娘,被王家带走了。” 魏朔炎急了眼:“什么,你怎么不早说,来人,派几队人往这条路接皇贵妃娘娘,剩下的人和我杀进去。” 宫道上,魏晚舟踉跄停下,看见魏朔炎急匆匆赶来的身影的,刚刚强自的镇定、不屈,一下就土崩瓦解,瞬间红了眼眶。 “魏将军,看来,你对你这位新主子也没多衷心啊。” 这话一出口,周边骤的一静。 “王照,你什么意思?” 王照讥笑道:“看来你还真是个只会打仗的蛮夫而已。如果我猜的不错,四殿下要你走的可不是这条路吧。” 魏晚舟瞬间脸色乍白。 “魏将军?”一声略带疑问的声音响起。 魏朔炎回头,宗英站在几步开外,面色凝重。 王照大笑道:“魏将军,看来你虽不忠,可这四殿下倒是待你不薄。还专抽了人手来保护你这可人妹妹。” 一番话说的魏朔炎咬牙切齿,怒目圆睁,他一把提过身旁的魏泞:“怎么回事?你说话啊。” “够了。”宗英几步上前:“现在不是争的时候,你走,我来处理这里。” 宗英刚说完,王照冷笑一声:“宗大人想的是不是简单了些。还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话毕,宗英身后瞬间涌出几十人。 宗英攥攥手,上前一步,王照看出他的意图,立马抽出刀抵在魏晚舟脖间,狠厉道:“魏将军,我奉劝你还是好好想想,若宗大人再上前一步,你这妹妹可就没命和你团聚了。” 宗英前进的脚步被身后一道气力扯住,他愤怒出声道:“魏朔炎。” 王照看着被挡住的宗英,脸上一片得意:“很好,看来魏将军还真是个明理人。” “哥哥” 淡淡的一声却激起千层浪,魏朔炎直直看过去,魏晚舟苍白的脸上扬起一个轻轻漫漫的笑,他心底一抽。 “明年三月,你可不能再食言了。” 王照听见魏晚舟的话皱皱眉,不明所以,还未等反应过来,他腕上忽然一紧,温热的血一层又一层的盖在手上。王照不可置信的松开手,刀砸在地上,怀里的人像只碎骨的风筝一样,慢慢垂在地上,了无声息。 “霜儿!” 周围瞬间陷入一片混乱,魏朔炎冲上前抱起魏晚舟,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霜儿,霜儿,你别吓哥哥。” 他说着扯下袖布捂住魏晚舟的脖间:“哥哥带你去找太医,我们回家,明天,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去放风筝好不好,霜儿,你看看哥哥啊,霜儿,霜儿。” 泪砸在那段被染红的袖布上,魏朔炎徒劳的抱住那个身影,可惜,无论他怎么承诺,怎么乞求,怀里的人再也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