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上此刻正铺设了满满当当的膳食,现下若让姜漓玥一人用完,可能性自是极小,她运筷夹了些虾仁送入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哝了句:“可是我哪吃得下?” 穆炎含笑运筷从中挑了块菌菇递至她面前,努努下巴示意她张嘴:“我喂你,不着急,反正现下正是闲时。” 犹豫半晌,姜漓玥张嘴将菌菇吞下,咀嚼片刻,面上复又含着笑意,杏眸如含了秋水般:“对了,忘了同你说,你此次出行倒真花费不少时日,我已替你绣好了两套新的夏装了。” “闲时为何不歇着?从前我听祖母说绣衣裳最耗时间同精力,你就不怕绣花了眼?”穆炎忍不住打趣。 姜漓玥认真托着玉腮思索半晌,复又摇摇头:“倒不至于,而且女子会做此等事情不属正常么?你倒挺大惊小怪。” 女子本就擅做此等事情,姜漓玥觉着闲时用银针缝缝衣裳倒也是件能够消遣的事。 穆炎察觉她的心意,便弯转几个圈绕开原始话题:“对了,近些日子京都状况如何?虽我身处暨州,虽然我对京都里头的状况知晓一二,但是并非身在此地,所以许多事情其实只是半知半解。” 姜漓玥放下正运筷的玉手,顿了顿:“我就知道郎君会问这个,你等着,我早让人将近日来的状况都收集了个清,你待我将那宝典拿来。” 听闻“宝典”二字,穆炎难免有些意外:“你怎么如此细心?居然还亲手写了个劳什子宝典。” 姜漓玥正踮着脚在屏风后的架子上翻翻找找,听闻他言,偏过头去:“毕竟得了闲,我在府里头除了处理日常事务外其实也就只能自己找找消遣。” “反正总归能替郎君排解下,这也算是无上功德了,郎君还是先看看我具体所做的合不合你心意。” 翻找半晌后,姜漓玥从中间层取下一本书籍模样的册子,平静走至穆炎身侧,面上带着希冀,语气却平静:“不过若是有何处做的不好,你就多多体谅,毕竟我对这些政事其实并未有多少见解。” 当今若女子对政务太过熟悉,实在不是件值得庆幸的事,穆炎知晓姜漓玥其实对政事早有几分了解,只不过面上却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 他指尖轻点了点桌案,素手拿起姜漓玥递至身前的册子翻阅起来,姜漓玥见他看的出身,便只托腮候在一旁待他发表具体意见。 册子虽算不上厚重,可里头的内容却记录十分详尽,他离开期间京都各派私底下所有的动作只要未逃过她眼底的几乎全记录在册,穆炎瞧得十分仔细。 待翻阅到尾页时,他喟叹一口,姜漓玥见他已翻阅完毕,连忙扯着他发问:“怎么样,对你有帮助么?这个册子整理出来可费了不少劲儿。” 穆炎将册子放置在桌案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将头枕在她腹上,顿了半晌才道:“辛苦你了,其中大凉藩王争端你又怎会留意起来?” 姜漓玥斟酌半晌,寻了个合理的缘由:“自是有道理的,我不过是留了心思,毕竟如今正是多事之时,我穆府自是也得抓些东西明哲保身,不过郎君莫担心,我调查册子上的东西时并未大肆宣扬。” 虽是并未大肆宣扬,可难免遭了暗处之人的观察,如今情况半明半昧,他也不好当下做定夺。 姜漓玥思绪不知觉飘至远方,半晌回神:“对了郎君此去暨州可还顺利?上回我去的时候觉得那处地势相当特殊,想必此行定是十分艰辛吧?” “倒也还好,兴许是我早已习惯了,所以未曾有过多感受,不过总算是把圣上下派的任务给完成了。” 姜宬原本便对穆府存了极大心思,但凡有丝毫机会能将穆府陷于不义之地,他定是不遗余力的,只不过此回他未曾想会再次失算。 穆府表面一片平和,秦府却不然。 秦应寒原本抱了穆炎定会在暨州崩逝,却未曾想三两下又让他逃出生天,所派下的死士失手后当即从暗道赶回秦府。 死士整个身子伏在秦家前堂上,声音却带几分坚毅:“主子,是小的小看他了,如今没完成主子所愿,我自当以死谢罪。” 原本正处在气头上的秦应寒听了此番话更是怒火中烧,他面上虽沁着笑,可死士分明看出其中的凉薄之意,果不其然他一瞬便开口道:“你既知你该以死谢罪,怎么还敢完好无损的出现在我面前,其余的人呢?” 毕竟刺杀一事本就带了一定难度,尽管死士身手再了得,秦应寒也自不可能放他一人前行,起初他还特派了一堆精兵强将,却未曾想最后只剩他一人。 死士当时同其余几人一同在山沟里劫杀穆炎,本就并未抱着必定成功的心思,却未曾想当真就如他所想,果真失手让穆炎趁机逃脱了。 不过此次出行倒也并非全无收获,他顿了顿,试探着开口:“不过主子,我此行外出,发觉那位穆公子面上虽温文尔雅,可他显然不如传闻中那番柔弱。” 秦应寒耐心告罄,并非想细听他的心思,言简意赅:“你发现了什么?” 见事有转机,死士当即将当日所见重点挑明:“上回我记着公子让我留意这位公子的剑术,我当时便格外注意,暨州一路上他并未显山露水。” “但是那日我蒙面刺杀他时,分明能确定他并非没有功夫底子在身,只不过寻常日子里他未曾显露出来。” 秦应寒微牵的唇角勾起抹嘲讽的笑:“那依你所见,他剑术是否在我之上。” 此话不正像把剑抵在脖颈上,死士存了活命的心思自是断定他功夫在穆炎之上,只不过那日其实他并未能瞧见他展现所有的身手。 “其实那日穆公子的剑术实属一般。”秦应寒微微颔首,努努下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只不过那日他中了我的毒,居然能果断的割腕放血,我猜他对江湖之事定有一定了解。” “最重要的当属他拿剑的手法十分熟稔,若非往常习过,倒未必能如此果断,毕竟伤在自己身上。” 一个从未习武之人能有如此胆量才算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秦应寒自是从其中听出了些许端倪,他原本所抱的让死士以死谢罪的愿望收了起来,毕竟如今留下死士仍有许多用处。 他思量半晌,素手虚抬示意死士起身,待他立于身前时,秦应寒才开口道:“总之如今穆府那边给我盯紧些,指不定他本就精通剑术,如此之人掩藏这么深,难免别有目的。” 死士随秦应寒行走江湖十余年,自是不愿相信穆炎那样果断的性子底下未藏着任何深沉之事。 只不过许多未曾得到证实前,他暂且未敢胡言乱语。 听完死士一番分析后,秦应寒原先身上的火气早已降下几分,他睨了眼地上随处破碎的花瓶碎片,斥责一声:“还不快将前堂收拾干净然后给我滚,连一个毫无功力之人都斗不过,白花我银子养你了?下回若再失手你便别再回来了。” 死士得了赦免,一时有些意外,半晌后才连连叩首:“多谢公子给我这次机会,您且放心,下回我一定会认真收集关于穆府那边的状况。” “除了当时的手法,你还发现了什么别的没有?”秦应寒且记得这名死士所习得的下毒之法是许多人无法模仿的,解药自然更难求得,若非当时他提前割脉放血,恐怕难以保住性命。 死士离成功只差一步之距,他回程途中曾无数次回想当时具体状况,可始终未从其中发觉任何不寻常状况:“其余的倒真未有不寻常的,不过当时时间太短,他估摸是藏着身手,我定会再寻时机试探他的身手。” 不愧是他豢养许久的死士,到底是已摸透他的作风,连他行事作风都早已一清二楚。 “行了,事情已发展至此处,如今再多说也是无益,你可再莫要让我失望了。” 当时秦应寒派下任务时本早已抱了穆炎不可能全身而退的心思,却未曾想中途出了岔子,竟让穆炎轻易逃出且未打探到更多其中事宜,这难免使他一方处于被动之势。 如今面上穆炎虽受重伤正是身子最弱的时刻,可他身旁守着的向青和远青自是武功高强且一一带着玲珑心思的,想轻易得手几乎并无可能。 秦应寒将后续事宜同死士交代清楚后,便谴派他退下了,他独留在前堂思索后续发展事宜。 秦至自朝廷下朝归来,经过前堂时见一脸怔愣的秦应寒,还以为是出了状况,面上难免有些焦灼:“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状况了?我早说过你不可随心所欲。” “丞相大人又胡思乱想什么?我只不过是有些事情想不清楚,便又让你觉着我是别有所图了,您还真是给我扣了高帽子。” 秦应寒回应他时明显带着漫不经心。 秦至心中还存有在朝堂上带下的事宜,一时懒得同他较量,只不过轻抬起指尖指了指他:“你啊你…”后又自顾自摇了摇头:“算了,我后头的事耽搁不得,你若有想法便自己去做吧。” “但是不许太出格,毕竟面上关系还得维持。” 对于秦至的提醒,秦应寒大抵不过是左耳入右耳出,压根没认真当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