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关于此事穆炎如今并不十分确定,太平盛世嘴上说地轻巧,可背后却需结合许多人的付出,其中自是包括高高在上的圣上。 可如今局势动荡,姜宬处于京都中虽为安宁,可却不懂如何居安思危,起先若是如此,身后忠臣仍尽力弥补此等空缺,才得以维持如今面上的盛世。 念及此处,穆炎只摇摇头,语气是少有的不确切:“此事需综合许多条件才能得出结论,如今只我一人,无法给你确切答案。” 远青轻眨眨眼,识趣地噤声了,半晌后他掀起车帘一角,瞧了半晌才道:“公子且歇一会儿吧,我们离京都还有段路。” 穆炎左手支额半倚在车璧上,右手揉了揉眉心:“我知晓了,近些日子漂泊在外确实有些困乏,难免睡得深些,若有状况第一世界知会我。” 直到远青微微颔首示意后,穆炎才缓缓阖上眼,可不知道是因为连日赶路加上受伤还是旁的原因,他一路上睡得十分舒坦,就连后头远青询问天黑是否准备歇在驿庭时,也没得了任何回应。 兴许他昏迷数日给他留下不少阴影,见半天未有人回应他,他连忙伸手推搡了穆炎的胳膊,这才得到了回应。 不过第一时间回应不知是句含糊不清的什么,穆炎尚处在梦境中,整个人都处于放空的状况,就连方才远青刚开始那轻点的两下,也在他梦境中被归做无稽之谈。 若非远青见状况不对,加了把劲推搡半晌,穆炎恐仍沉浸在梦境当中,察觉到兴许不是梦境后,他霎时清醒过来:“出何事了?” 远青吁了口气,权当方才只是虚惊一场:“无事无事,只是如今即将到驿庭了,小的想询问您是否需要停在此地歇息一晚,还是直接趁夜色赶回京都。” 若当真趁着夜色赶回京,难免存有一定隐患,穆炎垂眼思索半晌:“既是如此,便趁早在此处歇下吧,以免途中出现变故。” 一行人就近则了驿庭歇下,第二日重新启程回府,穆炎所乘马车停在穆府外头的街巷上时,外出采购物件正欲折返府中的云杉见几步距离开外马车上驾车之人似为向青,难免有几分不可置信。 在街巷上她不便有任何不妥行为,斟酌了约莫半晌,马车行至近她跟前,顿时止住前行的步子,云杉当下看清正拉着缰绳的确是向青,唇齿翕动几次才磨出一句:“向…向青?里头的是郎君?” 因舟车劳顿,向青当下泛些困乏,倒未曾注意她面上表情微妙的变化,只囫囵应道:“才这么半个月的光景未见面,你便不记得我的模样了?实在让我大失所望。” 云杉臂上正挂着个竹篮,抽空说话难免有些费劲,她咬咬牙稳住身子,半晌后才道:“快进府里头说,想必少夫人知道郎君回来以后定也十分愉悦。” 车厢里头的穆炎早注意到这几番话里头的暗涌,却迟迟未开口,直到马车正停在府门口时,他才掀帘下车。 云杉瞧着面前虽一身风尘仆仆仍不失气度的青袍男子,一眼便确认是穆炎无疑,她匆忙行了个礼,便直直往里屋行。 穆炎怔愣半晌,转头偏向一旁同样怔愣的向青,向青睨了他一眼,又转头睨着一路小跑进府的云杉,同样不知所措地摊了摊手:“还真挺奇怪,我们不过是一阵子没回府,怎么这小丫头同见了鬼似的。” “兴许她近日里怕鬼,你正好长的像,因此她便觉得害怕了。”穆炎十分淡然地开口。 向青见苗头不对,连忙转移话题:“如此,那说不定是她看哪个话本子时觉得你同里头描述的凶神恶煞之人有几分相像,所以怕你了。” 他说完后未等向青回应便直直往里走,经过前堂时只用余光扫了一眼,便直视前方往里屋走。 姜漓玥原本正执着本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看到正是精彩之处时便被云杉掀开珠帘时闹起的颇大动静打断了,她从话本子里掀了眸,“啧”了声:“往常不是同你说过不要这般毛毛躁躁,怎么总不长记性,非得我罚你么?” 云杉呼吸一滞,面上因小跑带起的潮红缓缓褪去,姜漓玥见她臂上还挂着满满当当的物件却跑得这样急,难免有几分心疼:“先把东西放下再同我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杉将手里头最大的一只竹篮置放在姜漓玥正倚着的桌案上,微微缩了几步:“郎君…郎君他回来了。” 姜漓玥原以为自己听力出了问题,确切再三后难免惊讶地叫了声,手中的话本子紧跟着落地,发出啪嗒一声。 穆炎正行转弯的回廊上,闻得厢房里头闹得有些大的动静,难免跟着有些心惊,连忙加快步子往里屋走。 出乎意料,屋内却非一片狼藉,姜漓玥迅速消化完云杉所说信息后,正准备执了团扇往外走,却恰好一下撞进了疾步而来的穆炎的胸膛里。 二人双双掀起眼眸瞧着彼此,彼时向青同云杉眼观鼻鼻观心,半晌后识趣地一同退出了里屋。 里屋霎时只剩他们二人。 姜漓玥内心挣扎半晌,抬起玉手在穆炎脸上揉捏一顿,声音软糯:“我怎么觉得已经许久未见你了,郎君。” 穆炎伸手将她拦得更紧了些,微微低头附在她耳侧,轻声道:“抱歉,让你担心了,保证下次不会再犯。” 姜漓玥鼻尖发出一声轻哼:“我暂且听着吧。”她伸出指尖戳了戳穆炎的胸膛:“你这个负心汉,出门在外一通信也不愿传与我,是不是在外头瞧上别的女子了。” 穆炎闻言,勾了勾唇角,半晌后紧扣着姜漓玥的右手走到桌案旁的一张软凳上,坐下后又将人顺势扯进怀里:“倒没有,其实我给你传过信件,难怪没见你给我回信。” 姜漓玥顺势伸手搂上他的脖颈,语气亲昵却带几分漫不经心:“原来如此,那兴许是你我二人无缘,连信件竟也不愿给点机会,我当真在府里待了十几日却不见你踪影,我还以为你忘了府里头还有我呢。” 穆炎并不急于回答,倾身一点点靠近,停在了两人呼吸足以交缠处,同她鼻尖相抵,语气带着如出一辙的漫不经心:“你我二人若当真都有此想法,才叫做心有灵犀呢。” 姜漓玥收起了脸上的一副嬉笑模样,佯装严肃地咳了咳,却止不住心跳加速:“你同我说说,这些日子你究竟去哪儿了,竟杳无音信。是不是受伤了不敢同我报信?” 果然观察力了得,穆炎分明伤在手上且毫无迹象,青袍恰好遮盖住了手臂上一道疤,此刻不至更衣时,压根瞧不出伤在何处,穆炎自然而然地胡诌道:“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不过些小伤罢了,若同你讲了我怕你担心的宿宿睡不着觉。” 这倒真十分符合姜漓玥日常的作息,但凡家里任何人出了些状况,她可能都得费些脑力想上些时日,想得多了难免有些睡不着的倾向,穆炎自是不愿见她忧思成疾。 何况他从鬼门关走了这一遭,手上如今疤痕尚未淡却,若此刻展露在她眼前难免谈得上是触目惊心。 姜漓玥上下打量她几眼,确认他眼神并未闪烁后,难免带些半信半疑:“当真?不如你将圆袍掀起来我看看伤在哪处了?郎中说严重不严重?” “自是不严重的,你便别替我操心了,我身子骨可硬朗着。”穆炎顿了顿,生怕她继续质问,连忙从袖里拿出一玉簪,展露在她身前晃了晃:“你看你喜欢吗?我在路上见款式特别,便特意买来准备送你。” “不过我从前从未挑过这些女孩子家的玩意,多少有些不在行,远青他们两个毛头小子也鲜少与女子相处,眼光自是更不必谈,因此我便依照平日对你的观察买了这个。” 解释完用意后,他面上颇有深意地观察姜漓玥面上神色的变化。 姜漓玥注意力果然一瞬被所谓小礼吸引了过去,一时竟记不起询问伤的事宜,她接过玉后在手上转了一圈,半晌后又将玉簪递回给穆炎。 穆炎迟疑着未接,试探问道:“是不是买的不符合你心意?罢了,我也是第一次还尚且未有经验,下回我多找人参谋参谋,给你买个更好的。” 见穆炎有意将玉簪收回,她连忙伸手拦下:“谁说不符合我心意了,我欢喜的紧,想此刻就带上你所送的簪子,明明是你不明白我心意,傻子。”下一瞬她又低声咕哝了另一句:“罢了,我不跟你计较,你还不快给带上。” 穆炎自是将她那句算不上优雅的句子听了入耳,可却只是置之一笑,下一瞬他将姜漓玥安置坐好后,起身绕到她身后,举起玉簪却倏地有些犯了难。 他从小接触些刀剑类的物件儿,鲜少接触些姑娘家的玩物,一时竟不知簪在何处合适,姜漓玥却已适时寻了小铜镜来,透过铜镜见穆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原本正苦恼着该将玉簪簪在何处的穆炎一时回了神,有些不明所以:“你笑什么呢?方才话本里的东西真这么有趣?” 见他面上浑然不解,姜漓玥伸出玉手绕到发髻上,将正中央的一根有特色的玉簪取下,上头正嵌着她素爱的海棠。 穆炎垂眸睨了一眼桌案上多出的发簪,面上仍是不解:“你不是素来最爱海棠么?今日怎么把你这近乎日日随身的发簪取下了?” 姜漓玥透过铜镜睨了他一眼,字正腔圆道:“反正夫君也要陪我这一生一世了,区区发簪怎能比起夫君的心意,只要你送的,我都喜欢。” 她面上全然是姑娘家遇上如意郎君时该有的笑意。 穆炎微低了低头,注意力一时被分散,面上却是紧盯着她一头乌黑的青丝,姜漓玥连忙指了指发髻上一处适合簪入的地方:“不如就放这儿吧,定然是好看的,夫君你说是不是?” 下一瞬原本正执在手上的发簪一下簪入她发髻里,姜漓玥十分满意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后托着玉腮对着身后的穆炎道:“郎君你说这发簪衬我好看么?许久未有人懂得送我这些有心意的物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