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废后
大军出发的半个多月里,赵叡又打下了中山旁边的岐山县,与岐山接壤的是南怀,郡王赵荡。 南怀,属太宗赵桁胞弟赵橹那一脉,当初太祖赵晧崩于营帐,嫡长子赵桁主丧嗣雍王之位,赵橹却以父王未留遗命大闹灵堂,若不是陈太后与张皇后对赵桁百般劝阻,哪里还有今日的南怀一脉?之后,陈太后也一直护着小儿子,直至赵桁驾崩,也没能动他分毫。 太宗赵桁弥留之际,长子赵滕与次子赵朔夺嫡,赵橹暗中支持赵朔。但赵桁深知次子赵朔纵然文采斐然,终究不是帝王之才,遂传位与赵滕,即明帝赵嵘之父;赵朔,也就是如今大司马赵苍之父,东成的第一代王。 而宣帝赵滕驾崩时,身为太子的明帝尚且年幼,赵朔蠢蠢欲动,试图发动政变,第二代南怀王赵育到京奔丧时,也暗中与其勾结。值得一提的是,淳于川与淳于念也就是在那时被萧湛带离京城的,只是后来淳于川回来了,淳于念留在了老头子身边。 经过这么多次帝位交替的变故,赵欢倒是看明白了南怀王一脉的处事原则,只要谁和皇帝作对,他就支持谁,南怀也成了他最担心的。而此时朝廷大军未到,岐山就已被攻陷,赵叡必定士气大涨,若是在此期间派人游说赵荡,二人极有可能勾搭成奸,到时局面只会更难掌控。 所以,赵欢派欧阳节去的第一站便是南怀! 淳于念看着负手站在窗前的人,轻轻叹了口气,“再担心这饭还是要吃的。” 赵欢回身看她,脸上扯起一丝勉强的笑意,“你今日又换了什么花样?”自那日起,淳于念还真的去学做饭了,虽说比不上御膳房,但也还合胃口。 “见你终日愁眉不展,所以做了几道甜的菜,糖醋里脊、糯米八宝饭、炒青菜,以及红参乌鸡汤。”说着,夹了一块糖醋里脊放进他的碗中,满怀期待道,“快尝尝。” 赵欢吃了一口,微微皱眉,“糖多了。” “你那脸整天愁得跟黄莲似的,应当多吃些甜的。” 赵欢忍不住笑,“黄莲降火。” “苦,难以入口。” 他抬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觉得你挺喜欢的呀。”这半月来,她多半黏着他,讨巧又卖乖,让他喜欢得紧。 淳于念:“……” “吃饭都不正经!”她害羞地打了他一下,“多吃点,把嘴堵上。”说着,夹了好几块排骨给他。 赵欢看着碗中的米饭和排骨,颇为感慨,“得爱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淳于念忍不住笑了起来,“油嘴滑舌!” 虽说今天的菜偏甜,但赵欢也不算讨厌,或者说是他在饮食这一块上比较好打发,只要不是难以下咽,他都接受。淳于念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他晚膳想吃什么,他尽管兴致缺缺,却还是说:“晚上吃面吧。” 淳于念在南方长大,实在是吃不惯面食,刚入宫那会儿为了掩人耳目,御膳房做什么她吃什么,可苦了她,最后还是赵欢大发善心,才又给她把主食全换成米饭。但最近她做的饭都是南方口味,尽管他不讨厌,总归还是不喜欢。 她想了想,“那吃馄饨?” 赵欢表情凝重,“饺子吧,也挺简单的,我会包,端过来我教你。” 她掩唇轻笑,转眼看着他,“我看你那眉头也皱得和饺子差不多了,”她坐在他身前,握着他的手道,“晚膳想吃什么还是让御膳房去做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回握住她的手,“只是一时半会儿还真接受不了又酸又辣膳食……” “我不会揉面,”她捧着他的脸说,“所以,就委屈你了,以后我好好学。” 说是赵欢委屈,但看她那一脸讨好的表情,感觉像是自己故意刁难她一样,她才是真正委屈的那个。他的心顿时软成了一滩春水,不过脑子地说了一句:“你不用学那个,娘子做什么为夫就吃什么。” 淳于念这才笑了起来,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夫君最好了,那晚上吃酒酿丸子好不好?” “好!” 晚膳时,当淳于念真的端了一碗酒酿丸子上来,他才明白什么叫色令智昏! 淳于念看着他强颜欢笑的模样,不仅没有半点心疼,还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丸子是我自己揉的,还放了枸杞,对了,我放的是红糖,不算腻,你快尝尝。” 赵欢舀了一口放进嘴中,尽管不难吃,但实在也喜欢不起来,还得夸她做得好。 淳于念一脸挫败,“真的很难吃?” “不是,很好吃,真的。”说着,为了使她相信,端起碗便开始大快朵颐。 “好了,”她将碗拿过来,笑着说,“骗你的,我做的是油泼面,尽管面不是我揉的也不是我擀的,但是我亲自放下锅的,你可不准嫌弃。” 赵欢哪敢嫌弃,简直是老泪纵横,吃了近半月的酸甜苦辣,总算能吃上一口正常的饭菜了。 “娘子亲自下厨,为夫怎敢嫌弃?” 她笑了一声,壮着胆子在他都上戳了一指头,“贫!” 赵欢今晚酒足饭饱,至于淫.欲,在淳于念半推半就间也被满足了,整个人甚是畅快。 “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每日不愁吃穿,佳人在侧,实在是称心如意。”他感慨道。 “你倒是好满足。”淳于念看着鹅黄色的床帐笑着说。 “若是先帝有子,或者说皇室不是如此羸弱,我安安心心地做我的小乡候更好满足。” “那估计就是和聂婕妤生一堆孩子,白头偕老,平平淡淡的确实很好。” “那你呢?会一直跟着你外祖父?” “这就不清楚了,或嫁与一山野村夫,或被接回来嫁给哪位王公贵族,我做不了主的。”她语气平静,仍旧是一脸笑意。 从她回到家中到嫁给赵欢,父亲对她都紧张得很,也想明白了父亲那么多年不是不闻不问,怕是派过去的人都被外祖父打发走了而已。所以,就算赵氏皇室不如此羸弱,父亲不是包藏祸心,她的婚姻之事也不可能由她自己做主。 “说不定还是嫁给我呢?”他拉起她的手,细细亲吻着。 “嫁给你做妾?我父亲断不会答应的。” 他叹了口气,都是些空话,说多了徒增伤悲。 淳于念撑起身来看着他,“人家汉宣帝故剑情深,你怎么就不坚持一下?那样最起码就不用顾虑后宫了呀。” 他伸手抚摸她的眉眼,“许皇后最后还是死了,但如果她从一开始便不是皇后呢?” 如果许平君一开始不是皇后,而让霍成君登上后位,也许霍家的人就没有那么忌惮了,她也就不会被害死,待霍氏被诛,那皇后不也还是她的?爱妻如刘询,却也埋下了祸根。 淳于念牢牢地看着他,心中竟隐隐作痛,她想笑,却发现自己一点也笑不出来。原来,不是他懦弱得妻子都护不了,而是将她护在了身后。她现在似乎看了自己的下场,大概便是霍成君。今日这般恩爱,当年,刘询与霍成君亦是如此! “倒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她想了想说,重新躺回他的臂弯之中。 “对不起……”他将她揽回怀中,语气沉沉。 “你没错,我也没错,”她的语气平静,“以后就让我成郭圣通吧,别让我成霍成君。” 光武帝为了得到武力支持,娶了郭圣通,后又以什么郭氏有“吕霍之风”为由废了她,转而将发妻阴丽华立为皇后,虽说无情,但好歹没要她的命。 “不会的,你是我的妻,永远都是!” “是啊,以后史书会写,淳于氏,乾仪帝第一任皇后,”她笑了笑,“你说要我的心,其实我想问问你,你要我的心做什么?明明都要抛弃的,你要来做什么……”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有些哽咽,心中有太多委屈无法诉说,她真的是过够了这种日子。死不得,活不了,爱不得的日子。 赵欢没办法回答她,毕竟在答应另一个女人之前,他没想过淳于念会活着来到他身边,更没想到她会是让自己沦陷如此。他希望她爱自己,义无反顾地爱,将来也要不计前嫌地爱。 见他没说话,那绝望的种子立刻在她的心中生根发芽,迅速地长出枝蔓,将她紧紧包裹着,几乎令她窒息。 “是我僭越了,今晚问了太多不该问的问题,不要想太多,睡吧。”她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翻身背对着他。 他从她身后揽着她,靠在她的肩上,“我都敢告诉你我之前的筹划,你怎么就不敢听了呢?我不是汉宣帝,亦不是光武帝,那不管是霍成君,还是郭圣通,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说了,你是我的妻,那你便永远是我的妻,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这种话,你同聂婕妤说去吧。” “这是吃醋了?你是在意我的对不对?其实,我也是。你说,你外祖父带你云游四方,怎么就没到城阳呢?” “我祖父断不会将我嫁给姓赵的!” 赵欢笑了笑,将她的身子翻过来,撑起身来看着她,“欺男霸女的事,我赵欢还是做得出来的!” 淳于念看着他那张亦正亦邪的脸,心中怨气极重,恨不得一口将他咬死,“就你爹给你分的那块破地,你还有能力欺男霸女?若不是老天爷开眼让你白捡了个皇帝来当,过两年估计就只能啃长陵的黄土!” 他捏住他的下巴,扬起半边嘴角笑道:“嘴巴厉害得很。” “比不上你,油嘴滑舌尽会骗人!” “这话实在是冤枉,我骗过谁了?” 她哼了两声没说话,其实不说赵欢也明白,左右不是说他骗了聂柔桑说要给她后位如此种种。 “你知道我此时有多开心吗?” 淳于念看着他,还是没说话。 “你竟然为了我吃醋,我着实喜欢得紧。”说着,温柔的吻便落了下来。 这个吻没有一丝情欲的色彩,完全是讨好淳于念,他在她唇上轻柔辗转,细细地描绘着她的唇线,舔舐.着她的牙齿,勾起她的舌尖翩然起舞,温柔至极缠绵悱恻。 “若是早两年遇见你,我真的会把你抢过来,那就没有今日的烦心事了。”他的语气温柔得不像话,眼中满是宠溺。 “你个薄情的家伙!” 他笑了笑,算是接受这个评价,“我不是情种,也不是君子,别人都做得小人,为何我就做不得?” “那你会不会这样对我?” “需不需要我把心挖给你?” 他脸上仍旧是盈盈的笑意,但是淳于念知道,但凡自己说出一个要来,他绝对会翻身下去找刀。 她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语,“你要是敢变心,我就先杀了你,然后再把那贱人卖去做军妓!”说着狠狠地在他耳边咬了一口。 赵欢痛呼一声,却没推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