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拓跋氏面色难安道:“二爷,你如今已是太子太傅,咱们府中三房的两个姑娘,更是一为六皇子正妃,一为太子侧妃,都是太子一方的。二爷,你此刻将芳姐儿许给三皇子做侧妃,岂不是告诉满堂文武,站到三皇子这一边?” 柳二爷呵呵一笑,颇为自得道:“此事你就不必过于操心了,如今你只需好好教导芳姐儿。届时出嫁之际先略委屈芳姐儿,暗暗送过去就是,不必上报天家了。” “二爷。”拓跋氏闻言登的惊得叫出声。 拓跋氏一贯知道自己这个丈夫将仕途看得比亲情重要,此前她也并不觉得何有不妥。 但现在,这事听着拓跋氏越想越觉得不妥当,嘴皮子磨了磨,终究忍不住道:“妾身知道二爷心怀远大,可有句话妾身不得不说。” “有何话你直说就是。” 拓跋氏看了一眼柳二爷,语气幽幽道:“为官者,最忌二爷这般朝秦暮楚,妾身怕有朝一日二爷两厢都落不到好。” 柳二爷被拓跋氏这番话惊醒了酒,但此时的他已经被三皇子许诺的前程迷了心窍,哪里还愿意听拓跋氏的话,涨红了脸不满道:“朝野之事不劳郡主操心,爷心里自有数。” 说着想到三皇子交代自己的事,柳二爷冷着声音吩咐拓跋氏:“明日一早就给老太爷发丧,此事不能再拖了。” 拓跋氏一听这话,耳边顿时响起柳梦妍的那番话。虽隐隐察觉到璃丫头似乎早知道会出现变故,但念着她帮了玉姐儿,拓跋氏还是决定帮她一把。 面上不显,拓跋氏状似忽然想到什么,摇摇头道:“二爷,清早似乎不妥,不如等过了午后再发。” 柳二爷不明所以:“为何?” 拓跋氏不急不慢道:“二爷,虽说人死以入土为安,可一早发丧,别人刚刚起来就接到这样的帖子,心情总归不好。妾身觉得不如过了晌午,再行差事小厮报丧贴送到各府上,正好用过了午膳,大家听到这样的消息,也不会觉得一早起来便触霉头。” 柳二爷略微沉吟片刻,觉得拓跋氏所言有理。再者,就算当前忙着给老太爷办丧事也需要准备准备,一时半刻丧贴也来不及,的确得缓缓,便同意了。 那厢拓跋氏劝住了柳二爷晌午过后发丧,这厢朱氏因柳梦妍的一席话,心中难安,遂正好差丫鬟去请柳三爷到芳衡院。 “当真是夫人亲口差你过来的?”柳三爷眯眼打量着眼前的小丫鬟,心里只觉得奇怪。 自从上回两人为了柳若玫的嫁妆吵翻后,柳三爷便一直没在芳衡院歇宿。朱氏平日里面上对他也是淡淡的,这还是朱氏首次主动叫人请他过芳衡院歇宿。 丫鬟应声回道:“回三爷的话,确实是夫人的交代,奴婢不敢撒谎。” “谅你也没这个胆子!”想到朱氏终归跟自己低了头,柳三爷一阵得意,“走吧,在前面带路。” 走了半刻,两人终于到了芳衡院。 一路柳三爷想着好好令朱氏吃回教训,有意走走停停,看她下回还敢违逆自己。 “三爷,请喝茶。”想到女儿明日就要出阁,这个时候朱氏自是事事以女儿为重,遂亲自为柳三爷捧上一杯茶。 看到朱氏有意求好的样子,柳三爷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过去那个温柔的女子,心中一时有些触动。 朱氏见他神情软和,遂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跟他道:“三爷,妾身深夜请您过来,为的是妍儿的婚事。” “妍儿的婚事还要看老二和老太太如何决断。”柳三爷道。 “妍儿的婚事,应该不用延期了。”朱氏道。 “此话当真?”柳三爷这些天正为此事烦劳,此时听朱氏这么一说,虽惊讶得很,但心里仍是高兴的。 璃姐儿的婚事若是误不了,那他玫儿嫁进太子府的事岂不是,也跟着板上钉钉?! 朱氏只当柳三爷是为了璃姐儿高兴,心里终于涌出一丝丝的暖意。 “自然是当真的,妾身何时对三爷说过谎。”朱氏道。 “这下妥了。” 柳三爷连日悬在高处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但随即一想,皱着眉头又道:“只是,还有一事不妥,如今老太爷的事被老太太交于老二处理,至今没个章程出来。” 朱氏自然知道柳三爷的顾虑,压低声音道:“三爷此事不是问题,妍儿明日便要出嫁,老太爷总不至于明日一早就行发丧。等六皇子府的花轿过府,一切便尘埃落定,与礼法更无半点违和。所以,明日三爷你就不要出门了。” 柳三爷原本以为朱氏从娘家打听到什么消息,如今听来似乎并不是,但见朱氏说得笃定,不像开玩笑。心中顿时生出一串疑问,再想朱氏岂会拿自己女儿的婚事开玩笑,愈发好奇了。 “你仔细把话说清楚,这六皇子和妍儿的亲事不是还有两个多月吗?为何一下就提前到明天?而且我收到消息六皇子在外办差回来途中遇袭,身受重伤,这个时候如何与妍儿完婚?这当中,会不会有什么另外的意思?”柳三爷一连串地道。 朱氏听到六皇子重伤,心里咯噔一声沉下去。她可没听柳梦妍说起过这些呀。 想到这里,整个人一下慌了,满脑子都担心着自己女儿嫁过去后,若是六皇子重伤伤残或者死了,岂不是跳入火坑! 她的妍儿那么年轻,正值一个女子最美的年华,难道就要与青灯古佛作伴?便是日后再行婚嫁,说不得阴差阳错被满京背上克夫的名声,连个尚可的好人家都说不得。 朱氏越想越担忧,见柳三爷仍旧一脸无动于衷得坐着喝茶,忍不住张嘴立刻反问道:“三爷,既早知道六皇子身负重伤,为何不早点跟妾身言明?此事关乎妍儿一辈子的幸福,你这个当爹的怎么如此不上心?” 柳三爷见朱氏变脸,砰地撂下茶碗:“我怎知你不知道,再者近日我一直为老太爷的事心烦,哪里想的到这么多。先前因着老太爷的事,两个丫头的婚嫁说不定就要拖延,我说了又有什么用处?行了,你也不必如此忧愁,总归妍儿是嫁进了天家,一辈子衣食无忧。此事你也怨不得爷。爷以前就跟你提过康郡王的事情。可你一口回绝。如今璃丫头被许给六皇子,也是皇室的旨意。即便是六皇子有什么不测,那也是璃丫头的命了。” 反正打开始,他心里便没对柳梦妍生出过指望,三房的未来自然是都系托在玫姐儿身上。再一次,柳梦妍行事种种都惹他不怎么喜欢。 朱氏心里气极至极,但此刻又不好与他翻脸,只好忍着怒气让丫鬟伺候他洗漱,自己则往储秀轩去。 因着明日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柳梦妍从玉兰院回来后便早早歇下。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忽然听到耳边有人说话。 “姑娘,姑娘,醒醒。” 柳梦妍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就着碧桐的手,吃了碗茶道:“出了何事?” “夫人过来了。” “我娘?” 柳梦妍先是一愣,随即便顺着碧桐额视线,看到端坐在椅子上的朱氏。柳梦妍一下回过神,急忙从床上挣扎着要起身。 “别,你安生躺在床上,小心凉着了,我就有几句话要问你。”朱氏起身拦住道。 柳梦妍依言在碧桐的服侍下披了件衣服坐在床上,朱氏冒着夜色赶来,必然是出了要紧的事。柳梦妍见她随后又把守夜的丫鬟都遣散出去,心中更确定。 但,此时柳府究竟能出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柳梦妍想不明白,见朱氏又定定得盯着自己半晌一言不发,遂忍不住问道:“娘,怎么了?” 朱氏叹了口气走到柳梦妍的床头,摸着她如花似玉的一张小脸道:“妍儿,你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六皇子身负重伤,如今连床都下不了了?” 柳梦妍还以为是她那位好二伯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朱氏说的是这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点点头道:“娘,你放心,我不会……” “傻孩子!” 朱氏心里哀痛得打断柳梦妍的话,“你怎么这么傻,这般大的事情你怎么瞒着娘。早知如此,娘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你嫁给一个快没命的人呀!” 说着,朱氏眼中已经湿了一片。 柳梦妍慌乱得拿出帕子,一面给朱氏擦眼泪,一面说道:“娘,您别这样,女儿是无论如何都是要嫁给六皇子的,此事别无他法。外有皇帝指婚,女儿身为县主抗旨便是死罪。而咱们柳府里面,柳二爷已经与三皇子勾结,势必会把柳府带入危险的境地,女儿决不能受他牵连。” 朱氏如今哪里能听得进去这些,搂着柳梦妍摇头道:“你还小,不知道这天下的女子嫁人,就如同投胎一回。若是你嫁了过去,六皇子不幸离世,为着天家的脸面,说不得你要活活替六皇子守一辈子。妍儿,娘亲不忍心看着你遭遇这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