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太傅?”白氏心里一跳,急急问:“那你可知,他们去了何处?” “就往那边巷子里去了!”胖妇人往旁边的巷道里指了指,“当时苏太傅似是喝多了,跑到这边来找他家夫人告罪来着!” “那位夫人没给他好脸子!”瘦妇人接道,“苏太傅那个伤心哟,走道儿都不稳!走到那边就跌倒了!” “他夫人见他摔了,又心疼了!”小眼妇人咕咕笑,“忙下车去扶他!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看着看着,就拉着手走了!哈哈!想来,这回,是破镜重圆了吧?” “可不是?”她身边的两位妇人,与她一唱一和,都笑道:“那柳氏恶人有恶报,这两夫妻重归于好!虽然不关咱们这些看客的事,可瞧在眼里,还是觉得舒坦呢!夫人,您说是不是啊?” 白氏听到破镜重圆四字,已是恨得牙痒,此时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就要离开,却被那小眼妇人伸手扯住了。 “夫人,我瞧你有点眼熟啊!” 白氏一心想要去寻人,自然懒怠与她多言,只朝她点点头,便要离开。 然而那小眼妇人却扯着她的胳膊不放。 “呀,我想起来了,你是许家的夫人吧?哎呀,许夫人,久仰久仰啊!我跟你说啊……” 她摆出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来,白氏哪有闲功夫听她闲谈,急急摆手道:“这位夫人,我有急事,我要走了!” “夫人,你该不是要去寻苏太傅他们吧?”胖妇人忽然道。 白氏看着她,情急之下,也并未多想,只点头道:“三位夫人,若知他们确切的去处,还请告知……” 她话未说完,那胖妇人忽然朝她脚边唾了一口,鄙夷道:“许夫人,您怎么又去插手别人家的家事啊?” 白氏面色微变。 然而,还未待她开口说话,那瘦妇人也高声附和:“夫人,您可听过一句话,叫宁毁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人家夫妻俩,好不容易解开了误会,重归于好,您呀,就别再胡乱插手了!” “是呀是呀!”小眼妇人用力点头,“这坏人姻缘,天打雷劈啊!人家夫妻间的私事,就叫人家自己去解决嘛!那苏夫人又不是三岁孩子,还需要你耳提面命不成?” “你们这说的什么话?”白氏身边的大丫头灵珠忿然反驳,“如你们所说,这是我们自己的事,又何须你们这些外人指手划脚?” “哎哟,这路见不平事,还不准人说道几句了?”三人妇人一齐晃着膀子围上来。 “就是,天子脚下,你们许家就算权势太大,刀剑再锋利,也别想封住世人的嘴!” “你们仗着权势,就想要胡乱插手别人家的私事,坏人家夫妻的感情!”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人家苏夫人撵过你一次了吧?你怎么还这么没羞没躁的,硬要插手呢?” “你们……”灵珠气得浑身哆嗦,“你们等着……” 她转身就要去寻许至谦和许至信,却被白氏阻止。 “三位一唱一和的,配合挺默契!”她冷哧一声,“既然那么看好苏太傅,那么,我在这里,就衷心祝愿,你们的女儿,将来一定要嫁给苏太傅这样的好男人,好好儿的,跟他享福!” 她这话一出,那三个妇人齐齐变了颜色。 她们可是真的有一个女儿的。 听到白氏的话,都觉晦气无比。 “你……你真是好毒的心肠!”胖妇人恼羞成怒大叫。 “哟,你们那么喜欢苏太傅,还因为他对我们夫人不敬,我们夫人以德报怨,祝你们女儿将来许个苏太傅那样的好人家,你们怎么还不乐意了呢?”灵珠牙尖嘴利道,“难不成,你们嘴上说一套,心里却想着另一套不成?” 这话挤兑得三个妇人哑口无言。 白氏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苏明谨留下这三个妇人,不过是为绊她的腿,不想让她尽快找到他们。 如此说来,他们应该就在附近! 正好这时许至谦和许至信也一起回来了,听说许氏被苏明谨带走,也都是一惊,当下分头行动,在这附近的酒馆茶肆客栈挨家找过去。 此时的许氏,正跟苏明谨坐在附近的一家茶馆的雅间里。 她其实已经后悔随他来了这里。 可是,方才在大街上看到他酒醉跌倒,摔得额头都破了,爬了几次也没爬起来,到底又是没忍住,下去扶了他一把。 这一扶,就被他连拉带拽的,来了这里。 许氏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对的。 她又不是傻子,她很清楚白氏这两天为什么一直看住她。 不过是怕她再软了心肠,被苏明谨哄诱了去。 她自然也记得自已那一双儿女,曾经对她说过的狠话。 儿女和夫君,不可兼得。 夫君和儿女之间的矛盾,已是不可调和。 在今日听到那些妇人的议论之间,许氏心里也是十分坚定的。 虽然她缺失了一段记忆,可是,那段怎么也想不起来的记忆,却以一种强大的力量在影响着她。 那脑中时不时的闪过的一些细碎的片段,让她心里明白,这个夫君,绝对是信不得了。 否则,自己的一双儿女,绝不会这么坚决绝情的与他划清界限,还要将他逐出这宅院。 可是,理智清醒是一回事,如今见到苏明谨,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自少女情动,便被这个男人吸引,这一辈子,眼里心眼都是他,恨他怨他,说到底,还是爱他。 缠绵病塌七八年,她躺在那里,终日恹恹的,不问世事,其实一直也没什么长进。 虽然儿女已长成人,她那心思,却还是跟七八年前一样,对苏明谨始终是又爱又恨,又恨又爱。 苏明谨看着面前妇人那眼底涌动的热泪,便知今日他绝不会空手而归。 “雅晴,我错了!我瞎了眼,我盲了心,才会被柳氏那贱妇所惑,那妇人真真是天底下最恶毒阴狠的女人!好她就是个狐媚子!她就是个天大的祸害!” 他抱着许氏的手,泪落如雨,那痛悔不堪的模样,让许氏的痛苦绝望的心,得到了一丝安慰。 他终于肯认错了呢! 他终于知道,柳氏,是个狐媚子,是祸害! 这么多年,她受的那些窝囊气,好像在这一刻,都被涤荡得干干净净。 许氏心里,十分的快意舒爽。 这舒爽将她原本萦绕在心头的不安和警觉冲散了大半。 她坐在那里,冷着脸,却又含着泪,听苏明谨对她说诸般痛悔的话,始终没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苏明谨有阵子没跟她亲近了。 这妇人病着,形销骨立,眼眶塌陷,面色发灰,那病容委实难看,叫他也生不出什么兴致来。 可如今再见,妇人的气色,明显比以前好了太多,那面颊身段,都丰润了不少。 尤其是这双手,又养得细嫩绵软,摸在手里,温软绵*,十分爽手,不似以前,干鸡爪似的。 其实妇人原本就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 单论起容貌,她比柳氏要好看的多,这眉,这眼,这鼻,这唇,无一处不生得娇美。 哪怕如今上了年纪,看起来依然是风韵犹存。 大家闺秀,跟小家碧玉,到底是不一样的。 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清雅,以前他瞧得有点腻味,然而时日久了不见,便又觉得格外清新。 相比之下,柳氏那种小家碧玉,则处处透着股庸俗脂粉的气息,她那些销魂的手段,如今想起来,倒是有点反胃了…… 苏明谨经历一番劫难,这会儿越看正妻,越觉得清新动人。 他原本一直在许氏面前演,演着演着,这会儿,倒突然生出了那么三两分真情来。 他想起初次见她时的惊艳,得她垂青时的狂喜,以及,娶她时的得意,住进那座大宅子,瞬间拥有一切时的快活自在…… 那些好东西,用得久了,便不怎么在意了。 就像面前这妇人,用得久了,也就不觉得清新,只觉得古板。 可是,等他真正失去了,他方知道,好东西就是好东西,不是那些劣质次等的东西能比的。 自分成东西两院,嫁妆被带走,铺子田产被收回后,苏明谨方知自己当时是如何的冲动。 难怪世人都骂他蠢,连太子都觉得他头脑不清。 他这会儿,是真的悟了,也是真的,有点后悔了。 因着这悔意,苏明谨嘴里的情话,便愈发动人…… 许氏听他诉尽衷肠,忆尽过往,心中亦是波澜起伏,激荡不已。 “雅晴,让我回来,好吗?”苏明谨抱紧她的手,放在自已唇边轻蹭慢闻,“我做梦都想,跟你重温旧梦……” 许氏那颗本就不坚定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软成了一滩水…… “我……我不能答应你……”她哽声道,“孩子们恨着你,你自己做的孽,你得自己还!” “我还!我还!”苏明谨一迭声的应着,“我知自己的罪孽有多深!雅晴,你且看我日后的表现,我一定会把孩子们的心,再暖回来!” “雅晴,只要你还要我,只要你还能让我回来,我便什么都不怕!再苦再难,我们一起扛,有多少风风雨雨,我们一起……” “苏太傅,要点脸,成吗?”雅间外忽然响起白氏愤怒鄙夷的声音。 苏明谨眸光一晃。 他没有说话,只盯着许氏。 许氏却是一下子慌了,忙不迭的想要把手抽回来。 苏明谨紧握不放。 “雅晴,总要面对的,不是吗?”他柔声道。 “你……你先放开我!”许氏满面窘迫。 “夫人,既然来了,便请进来吧!”苏明谨握紧她的手,坐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 “不敢!”白氏硬邦邦回,“苏太傅的厚颜无耻,会传染!” 她说完,懒怠再搭理他,只站在门外,冷声道:“雅晴,你还记得孩子们跟你说过的话吗?” “你若记得,便跟我走!” “你若不记得……”她咬咬牙,“那你便留下吧!” “大嫂,我……我跟你走……”许氏挣扎着站了起来,瞪了苏明谨一眼,用力甩开他的手,走出雅间。 白氏掠了她一眼,见她满面泪痕,轻叹一声,没再多说,只道:“走吧!缓缓在等我们呢!也不知安儿今日情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