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翊没由来地觉得解气。 将军府和丞相府比邻而居,二府只有一墙之隔,往日他时常能够听见相府那头日日在凌辱云锦曦,似小贱人这等词语都算是客气的了,甚至不止林姨娘母女,连相府中的下人都对这个嫡小姐不客气,冷言冷语的,成日里糊弄她。 原本并非将府中事,陆翊也不好多管,再者他也确实没有惠及天下万民普度众生的菩萨想法,每每听得了隔壁的嘈嚷,便也只做听不见,纵使提起,心神不在其上,便也从未有多什么作为。 可不想那日乱葬岗一遇,从此云锦曦散乱着长发,躲开长鞭的狼狈模样就永远地印刻在了他的记忆深处,平白地让他失神了好几天。 追捕大盗确实是真,无意中瞧见纵火犯也是真的,只是那将军父亲不相信他的鬼话,全是他一时心急编出来的谎言,若不是听闻隔壁喧闹,他也不会惊闻有人要娶云锦曦的消息,心下一寻思,便知道纵火是为了什么,急急忙忙换了衣裳便过来了,所幸还来得及,如今瞧着林姨娘恶有恶报,他倒是痛快了。 回头再看云锦曦,只见她低头把玩着自己扇子上扇柄,指尖一遍遍抚过,神色颇为喜爱,陆翊便开了口,“小姐若是喜欢,便将此扇赠予小姐。” “才不要你的。”云锦曦将那扇塞回他怀里,“我一个姑娘家,拿着一把男子的扇做什么。” 陆翊笑而不语,指腹抚过方才云锦曦反复抚摸的扇柄。 “这事……”云锦曦看了眼林姨娘,“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你尽管开口。” 陆翊失笑,“这话你可说不得,我倒是听过不少人这么说,可无一例外都是男子,哪有女子如此豪迈,小姐就不怕在下说出以身相许要你回报吗?” “你!”云锦曦耳根微红,“登徒子就是登徒子,救了人也难改登徒子的本性!” 陆翊刚要搭话,莫家公子不知何时走到他身侧,朝他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此次真是多谢陆公子了,若非陆公子实言相告,我等还被瞒在鼓里,苦认了仇人做恩人。” 陆翊回了个便礼,心思从云锦曦身上分出了些,准备好好处理这桩子混账事,“倒是我不知礼数,插手了几位的家事才是。如今真相大白,莫公子如何打算?这等毒妇是万万不可留了,依在下看,不若投入秋狱,待刑部核批了,秋后处斩了最好。” 莫家公子面露愧色,抬眼瞧着陆翊气度非凡,心中长叹一声,苦道,“家中未曾没落之时,我也是饱读诗书,习三纲五纪,明辨真假是非,不想我今日家破人亡,纲纪不分,廉耻不明,做出这等趁火打劫的恶事来,如何有脸面再责怪人家的不是。” 陆翊细细瞧了,只见着莫家公子虽然一身粗衣,发间沾灰,却难掩身上贵气,知道他是多年浸淫书香养出来的,便也高看了他几分,“莫公子不必如此说,若非毒妇陷害,莫公子也不会走投无路。既然莫公子不愿报官,陆某作为外人,自然会替莫公子保守秘密,只是这毒妇,莫公子还是要好好处理了才是。” 听闻莫家公子不愿报官,低着头挨骂的林姨娘一把推开了那抓着她的莫家人,顶着乱发冲到二人面前,跪下哭求,“是妾身的不是,是妾身一时糊涂,一心为小姐的婚事着急,才出了这样的毒计,如今莫公子不愿报官,妾身愿意赔偿莫家损失,妾身愿意十倍赔偿!” “你掏钱?”二人还未曾说什么,就听一把清脆的女声在身后响起,云锦曦一步步走来,在林姨娘面前蹲下身子,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跟自己对视,“十倍赔偿,我们可都听见了,只是你做的恶事,要相府掏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姨娘这么多年也存下不少体己吧,就以这笔钱作为给莫家的赔偿如何?” 林姨娘小脸煞白,“这……” 云锦曦甩开她的脸,指尖在地上的铺着软毯上蹭了个干净,这才重新站起身来,将原主的记忆细细描述,“姨娘贪了府里不少钱吧,父亲交托给姨娘操持着家务,一应花销如数进了姨娘的口袋里,只是这么多年了,姨娘压榨底下人,买些破铜烂铁回家使着,次等货易坏,姨娘便责怪是使用的下人不小心,要他们重新买了赔给府里,而姨娘自己就将父亲给的银钱一笔一笔都存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对么?” 林姨娘的指尖狠狠抠着地下的软毯,云锦曦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她默不作声的,究竟在谋算了什么,又谋算了多少年,难道现在,她就要将这些年自己做过的那些事都来跟自己算个明白吗? 云锦曦可不知道她那些弯弯绕的心思,脑海中粗略计算了一下林姨娘到底算计了多少银两,报了个数出口,“既然姨娘自己有钱,莫家的损失,我瞧不如就赔偿三千两如何?” 一间茅草屋,值不了这么多钱,莫家公子正要开口阻止,手却让陆翊给扣住了,回过头去,见那气度不凡的俊美公子嘴角啜着笑意,冲他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 林姨娘怎么会愿意,“小姐这是疯了不成,我如何有三千两?” “是么?那你用假货换了父亲书房里的真品,倒卖真品的那些钱,要不要我也给姨娘一笔一笔算个明白?”云锦曦低头,眼底的鄙夷已经无法掩饰,“事到如今还不思悔改,搂着钱是坐等着下地狱么?” 陆翊失笑,轻笑声在寂静的前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有趣,这云家大小姐骂人的段数可比林姨娘母女要高明许多了。 可这一声笑落在林姨娘耳朵里,就显得极为讽刺,她又生怕云锦曦再给她说出些什么来,只得咽下满腹委屈,应了下来,“三千两就三千两,这笔钱,我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