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沁渝怀孕嗜睡,醒来看时已是日上三竿,身边早已没了薛淳樾的身影,他还要回户部上值,应该一早已经离开。 她披衣下床,看到桌边有一封薛淳樾给她的留书,写着他需回衙门办公,不忍吵醒她便先行离开,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保重身体之类的语句,最后落款是“夫君淳樾”。叶沁渝看到此处不禁含羞微笑,自己昨晚为了掩饰身份第一次喊他“夫君”,不曾想他居然放到心上了。 心言很快便进来帮她穿衣洗漱,三人都记挂洛安之事,去心似箭,连早饭也不曾好好吃,带了一点干粮便想上路了。 叶沁渝前脚才跨出客栈,掌柜的已一路小跑赶了出来,“夫人且慢!” 叶沁渝以为是自己孕期健忘,没有付账,便一脸狐疑地看着掌柜,“掌柜的,我们刚才应该已经结账了吧?” 掌柜的堆满笑容,连连称是,然后赶紧又摆手摇头,都把叶沁渝等人搞糊涂了。 “不、不,我不是来说结账之事的,昨晚小二送吃食的时候又仔细端详了一次,确信夫人您真的是当初与薛大人常来的那位姑娘,我们做客栈生意的,还有些许认人的本事,不会错认的。” 叶沁渝垂下眼帘,点了点头,“掌柜好记性,数年前,我与薛大人确实曾经常来此地。” 掌柜的一拍大腿,大喜道,“就是了、就是了!” 掌柜的自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暗自撺掇昨晚她之所以不承认,是因为现在已经嫁人,在夫君面前自然不愿意承认自己曾与其他男子有过亲密的关系,正庆幸自己昨晚并未造次,更庆幸自己趁她夫君离开后再多问一句。 “夫人,我并不是有意重提旧事,而是有一件事想告诉您,也想请您帮个忙。您先屋里请……” 叶沁渝无法,只得随掌柜走到了柜台边。只见掌柜弯下腰去,在抽屉里找了好一会,之后拿出一枚黄金镶翠玉的耳环,郑重地递给了叶沁渝。 叶沁渝接过,细看了半天,确信不是自己之物,再问心言,心言也摇头,于是放回柜台之上,“掌柜,这不是我们的物件,您认错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这确实不是夫人之物,而是那位与夫人常来的,薛大人的物件!” 薛沛杒?他怎会在客栈留下女子的饰物? “我想掌柜您搞错了……薛大人……怎会随身携带女子的耳环呢,怕是其他客人留下的吧。” 掌柜的急了,连忙说道,“真的是薛大人的!不过……究竟是薛大人的,还是那位和他一起住店的女子的……就不得而知了……夫人,不瞒您说,我这小店,虽然白天打尖的客人很多,可是住店的真没几位,因为和长兴城离得近嘛,大家都是在这歇歇脚然后往城里条件好的地方住去了。那几日就薛大人以及那位小姐主仆二人住店,而且这物件是在薛大人房间收拾出来的,必是他之物。” 叶沁渝顿时红了脸,若说以前她未经人事,断不会知道这段话背后的含义,现在经历过这么多,尤其是薛淳樾越来越放肆之后,如果还不了解那她就太愚笨了。一夜风流,留下点什么东西,算是常事。 不过她转念一想,薛沛杒也算是正人君子,怎会携带女子到这荒郊野外留宿,还行此苟且之事?掌柜之言,可信程度存疑。 “唉……说来也奇怪,薛大人本来常来我这小店的,可是自那次之后却再也没来过了,也没法还给他。我也曾差店小二将这耳环送到薛府,可那薛府的门庭可森严得很,没有拜帖门房连话都不给通传,这不没办法嘛,只得先留着了。” 叶沁渝看他说得诚恳,终于点了点头,也猜到了他的意思,“那掌柜您的意思,是想托我转交给他?” 掌柜的这才又重新高兴了起来,“正是!正是!这毕竟是当官人家的东西,我们可不敢贪了去。现在薛大人可能一时半会没想起来,万一哪天想起来了回头找,我们又给弄丢了,那可不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嘛……我们这等小人见不到薛大人也就罢了,嘿嘿,夫人毕竟是薛大人的故人,要见一面应该也不难……嘿嘿……所以啊,烦请夫人代为转交……” 叶沁渝面露难色,她与薛沛杒,已经许久不曾见面了,即使再见,恐怕也不便传递此等物件。她是心胸坦荡,无甚可在意的,可万一薛沛杒觉得自己的风流韵事被她发现,恐怕不会高兴。 学诚见这场景,便上前在叶沁渝身旁轻声说道,“二夫人,那边府里的二爷不见得还记得这个东西,即使记得也不会在乎。这掌柜只不过是胆小,担心二爷会认为是他偷的,上门寻衅罢了。我们不如就依掌柜的意思,先替二爷保管着,以后有机会就还给他,没机会就随手处理了,料想不会有什么大碍。这小店虽然简陋,但是地处长兴城郊,往来行人甚多,一会人多起来,万一有认出我们身份的,就麻烦了。” 叶沁渝点头称是,便重新拿回那耳环,向掌柜告辞而去。 掌柜见这个隐藏的大麻烦终于甩出去了,自是十分开心,千恩万谢地送他们出门,不在话下。 东都洛安并不远,本来走水路更便捷,但是薛淳樾见了苏羽茗的信件后便改变了主意,觉得走陆路更有可能遇到两人。因为叶赐准两次从水里死里逃生,料想他不会再冒险搭船,应是走陆路去的洛安。 离开城郊的小店后,慢慢进入了官道,两旁的视野逐渐开阔了起来。叶沁渝透过马车的车窗,遥看着两旁的河流与旷野,连日来的阴郁氛围终于一扫而空,心情渐渐舒畅起来。正在发呆放空,不久,心言的自言自语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心言细细地研究着那枚耳环,狐疑道,“奇怪了,看这手工和用料,不像是普通人家的东西,二爷的这位朋友,究竟会是何人呢……” 叶沁渝笑了,“你年纪轻轻的,才见过几件好东西?怎知不是寻常人家的了?” “不怕二夫人笑话,心言还真见过不少好东西。我爹是薛家当铺鼎泰信的二掌柜,自小我便跟他在当铺里混的,后来即使做了少爷的贴身丫鬟,有时间也还是会去帮忙。不管是西域的奇珍异宝,还是天竺的名贵香木,我都见过不少,这些珠翠首饰,就更多了。” 叶沁渝吃惊地看着心言,一脸不可置信,原来薛淳樾身边之人几乎个个都深藏不露,是她有眼不识泰山了,于是也起了好奇心,继续问道,“那依你看,这像是哪里来的东西?” “老实说,像是宫里司珍房的东西。” “你还见过宫里的东西?”叶沁渝再次吃惊。 “嗨……二夫人您不知道,多得是在海州玩到倾家荡产的皇孙公子,咱们鼎泰信里,自然就有这些东西了呗。” 叶沁渝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难怪学诚和心言对薛沛杒有这样的饰品不以为意,原来薛家鼎泰信的门路如此宽广,那他们这些薛府的少爷有几件断当的好东西确实不足为奇。 “只是不知道这是二爷准备送人的,还是别人不慎在他身上遗落的……” 见心言还在研究那枚耳环,叶沁渝不禁笑了,“好啦,不管怎样,都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这枚耳环,你若喜欢,就自己留着,若不喜欢,等会找个地方扔了便是。” 心言大喜,“那如此说来,二夫人是送给我了?!” “不,是你家薛二爷送你的。” 主仆二人顿时笑成一片,在这仲夏的骄阳中缓缓前行。 薛淳樾无法离京陪叶沁渝同赴洛安是有原因的。薛淳樾与叶赐准在各地的均输平准机构大肆安插襄王府的人,终于因羁縻州内乱之事引起了泓远帝的注意。 据韦绍卿的调查,羁縻州起内乱的直接原因虽然是因为旭王的挑唆,但是祸乱的根源,却在于靖南道均输司对羁縻州叛军势力的私相授受,这也是证据确凿,不容置疑的。此事在沈悦转任靖南道转运使后,更是被查了个底朝天。 泓远帝拿到的最新涉案人员名单后,在御书房大发雷霆。因为据沈悦的调查,前任靖南道均输司几乎全员涉贪,整个靖南道的实物贡税几乎都被侵吞,三天两头上奏朝廷说的粮食、物产歉收都是弥天大谎! 实物贡税价值再大,也要通过买卖才能折换成现银,而买卖,则少不了大商号的身影,让泓远帝震怒的是,这些大商号的背后,都指向襄王府! 襄王府的主人襄郡王再低调也藏无可藏,彻底曝露在朝堂众臣的眼中。 牵涉到皇室宗亲,沈悦再有能力也束手无策,泓远帝便将彻查此案的任务,交给了中书令敬亲王刘安。 敬王处事一向果断,再加上旭王的推波助澜,不出一月便将此案调查得明明白白。 叶赐准在任职太府寺期间,与襄王府结党营私,借均输平准改革之机安插襄王府耳目,自上而下把持了大业国各道的均输司与平准司,然后合谋鲸吞朝廷实物贡税,再通过各大商号转卖变现,中饱私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