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大选为胤褆挑了位福晋外,也择了一两位秀女入宫,均是封了七品常在位分。却在清瑜安排居住宫殿时名册上多了位贵人,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仁孝皇后亲妹——赫舍里怀箴。 玄烨一旨诏令直接让她入宫受封,这份荣宠便是连天家母族也比不得。 到底是年少夫妻、伉俪情深。曾经沧海,难却为水,斯人黄泉他仍碧落,自然难忘。故而玄烨将这份情转嫁于怀箴身上,以期能够令自己的心安一些。 说起来,赫舍里怀箴也算不得是头一位直接册封的,早年的几位蒙古妃嫔也是入宫直接册封,只是她们渐渐被玄烨遗忘,极少得蒙恩宠,除却那位已故被追封的慧妃,另一位宣嫔入宫十余年至今也只是嫔位,且深居简出,极少与人来往。 怀箴虽然只是六品贵人,单她亲姊是仁孝皇后这一点,就足以令人歆羡与嫉妒。 清瑜合上名册,掐了沉重的眼皮道:“便将这赫舍里氏安排在储秀宫吧。” 绎心疑惑道:“储秀宫是瑞嫔娘娘的主位。” 清瑜继而开口道:“本宫自有打算。储秀宫收拾妥帖后,令内务府一定得仔细检查,若有缺损,本宫定严惩不贷。” 让她住在储秀宫,此举确实有私心,有清时看着她,总好过与其他宫里的亲近,不好拿捏。 清瑜对怀箴多少是有些敌意的,毕竟那是玄烨心里最要紧的人的亲妹,爱屋及乌,她怎会不懂。她怕怀箴顶着张与仁孝皇后相似的皮囊,她怕玄烨会将对仁孝皇后的亏欠加倍奉给怀箴,她怕…… 从来没有这样一个女人,能让清瑜在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直至定省时,清瑜才将这一颗不安的心稳稳的放了下来。 “妾身恭请娘娘金安。” 清瑜抬眸仔细打量怀箴,一身水红色缂丝氅衣,髻上缀下细细流苏。容貌与仁孝皇后相比毫无相似,甚至还有些平庸,除却她浅笑时双眉微弯略显可爱外,清瑜再也寻不出一丝惊艳之处。 清瑜心里顿松口气,半晌眉眼一弯,不紧不慢道:“既已入宫,以后都是一家姊妹,需得遵守本分,做好分内之事,为陛下分忧。” “妾身谨记娘娘之言。”怀箴清脆回应,压不住一股子灵动劲儿。 清瑜点点头又朝清时道:“你身为储秀宫主位,更需处理好内事。” 清时微微颔首,怀箴抢话道:“妾身定不会给瑞嫔娘娘惹麻烦。” 郭答应抬首看了眼怀箴,嗤笑一声,自顾着饮茶。梓歆见状暗讽道:“茶是最能养性的,怪不得这么久不见郭答应,姿容依旧姣姣。” 郭答应瞪了梓歆一眼,碍于新秀在场并未发作,只是那脸色似乎更沉了些。宜妃掀开茶盖放在了桌上,任由茶热气袅袅升起。 “冬日里最宜饮茶,按照宫里份例常在答应分的都是些散碎茶,本宫那里陛下赏的白毫银针还有许多,章佳常在若是喜欢可以来翊坤宫取一些。其他姊妹若有需要的,也只管来翊坤宫取便是。” “宜妃有心,多饮茶也可以去去燥气。”清瑜笑应了句便不再多言。 左右又聊了几句,众人不再多言,既显得清冷,没一会儿便都告退了。 梓歆本与清时同路,刚出承乾宫清时便被皇贵妃唤去了,梓歆只好一人回宫。 “姐姐留步。”梓歆微微挑眉,转头一看,是怀箴。 梓歆停下步子,朝她敛衽一礼。不料怀箴上前扶起梓歆,开口便笑道:“我听闻姐姐与我同住储秀宫,先前便准备了几匹苏锦,准备送给姐姐,岂料因宫人不小心弄脏了一匹,便迟迟未送来。今儿遇着了,怀箴便与姐姐一同回宫,顺着去我殿里小坐,可好?” 梓歆暗自叹道,她不想与怀箴过多有交集,却因她实在太过热情,又不好拂了面子,勉强撑笑道:“既得贵人相邀,妾身怎敢不应?” 怀箴欢喜道:“姐姐早我入宫,怎还这般客气,以后唤我怀箴便好。”又上前挽了梓歆手臂,“不知道姐姐闺名?” “章佳梓歆。” 怀箴笑道:“那我就唤你梓歆姐姐好了。储秀宫主位是瑞嫔娘娘,今日见她被皇贵妃娘娘唤去,改日我再去拜访。漪兰馆还有位定姐姐,我听说她已有八月身孕,如今也不好前去叨扰……” 梓歆原以为凭她出身定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乍一接触下来发觉她除了太过热情,也不似心里深沉之人。心里话都同梓歆讲,譬如她不想入宫,她心里有喜欢的人等等,若非玄烨的一旨诏令,她或许也会成为一家主母,乐得自在。 梓歆对她也消除几分疑虑。 三日后新秀开始递上绿头牌,十有六七日玄烨都诏幸怀箴,引来诸人议论,或不满、或歆羡、或酸溜溜的讽刺几句。清瑜也不免好奇,许是因她性子太过活泼,与旁人不同故而这般承宠? 诸般揣测云云,只有怀箴心里最清楚,玄烨虽时常诏她前来,却未令她侍寝,怀箴年幼自然不能明白这等事,也只依着性子让玄烨讲从前与阿姊之事,讲着讲着,怀箴就靠在玄烨怀中睡了过去。 转眼已是年末,温贵妃诞下一女后,定常在也临盆在即,储秀宫上下一刻都不敢马虎,怀箴这日无聊,趁着日头尚好,于是唤来宫人在院中玩起了蹀毽。 “你来,你来!” 她带着几个宫人正踢得来劲儿,一个宫人觉察身后动静,故意脚下一猛,怀箴使劲儿踢过去,却不知定常在正好经过,蹀毽正中定常在腹部,这一下可不得了,定常在吃痛捂住腹部,汗水涔涔,怀箴本也不过十三,哪里见过这等场景,直接被吓瘫在地,呆呆不敢言语。宫人立刻请了姜太医来。 全因被怀箴吓住,导致定常在早产血流不止,赶来的玄烨听着里面传来痛苦的叫喊声,心里阵阵不安,清时忙安慰道:“陛下莫急,環初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玄烨捻着手珠在房内踱步道:“但愿无事。” 过了良久,房内传出一声婴儿清脆的哭声,稳婆出来禀告道:“禀告陛下,定常在生了位阿哥,如今母子平安。”玄烨顿时放下心来,挥手唤来梁九功,“传朕旨意,定常在晋为贵人。” 此外又下了些赏,安慰定常在几句,玄烨便朝殿外走去,见到跪在殿外的怀箴,玄烨停步问道:“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怀箴心里阵阵慌乱,玄烨遽然问起,她也不知说些什么,吞吞吐吐道:“妾身…是妾身在院中踢蹀毽,一不小心便踢到了定常在……” 清时见状为她辩解道:“妾身身为储秀宫主位,出了这等事,是妾身之过,请陛下责罚。赫舍里贵人年幼,想来也是无心之失,如今定贵人母子平安,妾身还请陛下轻恕她吧。” 玄烨睨一眼清时,绕过她的话,直指着怀箴道:“这宫里是你能乱来的么,你学的礼仪规矩都到哪里去了?” “若今日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自个儿去把宫规抄两百遍,以后没有朕的允许不可踏出储秀宫一步。” “是。”怀箴垂首道。 清时回首看去怀箴,心里忖着这件事,绝非这般简单,只怕她早被人所忌,正入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