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佛莱轿车越是接近巴堤雅,紧张窒息的气氛越是浓郁厚重。直至进入市区时,便随地可见横冲直撞的警车,到处可闻呜呜乱鸣的警笛。使得过往行人车辆惊慌不已、闪避不迭。一些重要路口已开始设置障碍,气急败坏的警察手忙脚乱跳下车来,对所有遇到到过往货车、拖车进行重点盘问搜查…… 许文龙驾着雪佛莱专往人少路窄的偏僻小巷钻,按照早已走过好几遍的路线七绕八拐好一阵,才带着惶恐不安的周少波来到一座静悄悄、杂物横陈的建筑工地。 早在工地上等候的“蛇头”颂拉见许文龙按时到达,也不说话,向他招了招手,转身向一辆中型冰冻保鲜车走去。 许文龙扔下雪佛莱,抓起车上一个小提包,带着周少波急急忙忙跟了上去。还没到保鲜车跟前,一股浓烈的鱼腥气便扑面而来,呼啦啦直往鼻子里钻。许文龙倒还无所谓,也没什么反应,但周少波却惨了,嘴巴一张,弯下腰忍不住哇哇哇呕吐起来。 颂拉见了,不由皱了皱眉,脸上升起一丝忧虑之色。很快他又拉开车门,挥手示意许文龙先行上车。 许文龙没有动,只用关切的目光看着周少波。 周少波颇为坚忍倔强,虽被熏得烦闷恶心、大吐特吐,但仍然大步走近保鲜车,一口一口猛吸着那几欲使人晕眩的鱼腥气。在一番惊天动地、日月无光的干呕之后,他擦干四下横飞的涕泪,抬起通红充血的脑袋,勉强笑着对许文龙说道:“没事,上车,我还挺得住。” 许文龙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鼓励他道:“坚持,坚持就是胜利!” 周少波默默点了点头,当先向驾驶室走去。 驾驶室里早坐着一个浓眉大眼、敦实健壮的小伙子,看模样是个泰国人,不过普通话却说得很溜。他对着许文龙和周少波露齿一笑,把手上的两件羽绒服扔给他们,用汉语急急吩咐道:“我是副驾驶,请穿上衣服,钻到那个暗格里去。抱歉,委屈你们了。” 许文龙和周少波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高高掀起的后排座椅下面,赫然露出一个黑乎乎深见不到底的洞口,明显是用来暗藏物品蒙混检查的车厢夹层。 周少波二话不说,穿起羽绒服就低头弯腰往洞里钻。 许文龙把雪佛莱钥匙交给颂拉,比划着说道:“给你了,你自己处理吧。” 颂拉大喜,连连对着许文龙竖大拇指,叽哩咕噜不停说着感谢之类的话。 许文龙笑了笑,穿上衣服钻进暗格,和周少波并排着躺在一起。过不多久,颂拉也跟着爬上汽车,拉下一个挡板严严实实盖住洞口,再嘭地一声放下高翘的座椅…… 许文龙只觉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随即感到车身微微一颤,整个儿便晃悠悠坐花轿似的颠荡起来。 隐蔽夹层低矮而狭窄,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冷嗖嗖的直教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周少波闪着一双灯笼似的眼睛看着身边的许文龙,也不知是冷还是怕,牙齿咯咯颤抖着声音问道:“这样行吗?能顺利逃离泰国?” “没问题!”许文龙镇定回答道,“鱼腥气可以避开警犬的搜索,五六吨海鲜也不可能全部卸下来检查。即使全部卸下来了,也没人能看出其中的奥妙玄机,因为我们身处特别设计的制冷设备中!” “这就好!”周少波松了口气说道。 一路上,两个人只觉保鲜车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直在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每次停下来的时间也不等,多则一个小时,少则十余分钟,期间还能隐隐听到警犬的汪汪乱叫和警察的粗暴喝问,不过最终还是平安无事,没惹上麻烦。因为泰国是捕鱼大国,海鲜车南来北往是最平常不过的事。 如此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的许文龙陡然觉得眼前一亮,接着便听到年轻副驾驶敲着洞口说道:“出来吃饭,休息一会儿再走。” 许文龙“唔”了一声,把呼呼大睡的周少波叫醒,一起磕磕碰碰艰难爬出车厢夹层。 保鲜车停在一片密林中,周围群山起伏,杳无人烟,属山区荒凉地带。午后的阳光透过树梢洒落下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煞是宜人,尤其舒畅。 周少波匍一跳出驾驶室,便迫不及待伸胳膊蹬腿,大口大口贪婪呼吸着新鲜空气。过了好一会儿,他紫里透青的脸色才渐渐恢复一丝红润、一丝光泽,精神也好多了。 副驾驶笑眯眯递来两个盒饭两瓶水,一脸歉意对他们说道:“没办法,为了避开警察搜捕,只有将就着吃。” 其实盒饭并不差,有咖喱鸡、打抛肉和三鲳鱼,鲜香可人,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馋涎欲滴。许文龙接过盒饭,看了一眼坐在树荫下有滋有味抽烟纳凉的颂拉,便放开喉咙狼吞虎咽吃了起来。饭后,他急急拿过自己的提包,从里面取出手机,开机拨电话。得通知王大发一声,任务完成,准备付钱放人吧。 电话接通,立刻传来王大发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你到底跑哪儿去了?为什么不把周少波交给我的人处理?你究竟想干什么?” “去拿你的资料呀!”许文龙不紧不慢哄骗他道,“把周少波救出后,应他的要求去了一趟市区,把他寄存在酒店里的行李取了出来。而你要的资料就在他行李中!只是后来警察搜捕太严密,再也无法和你的人接头了。” “这么说,你不但救出了人,还帮我拿到了资料?好好好,这太好了!”王大发闻听,兴奋地呼呼呼喘起气来。过一会儿,他又带着丝丝疑惑口吻问道,“那小子这下怎么又变爽快了,不怕死了吗?又是什么促使他把资料主动交给你的?” “很简单,这次救他死了这么多警察。他恐惧了、害怕了,再也不敢呆在泰国了,他说要死也要死在国内!顺便告诉你一声,阿浪那个小组全部遇难,不知蛮牛他们怎么样了?打他电话也没接,我也就只好先行逃跑了。” “正该如此,救人要紧,死几个人又算什么?告诉你,蛮牛那组人也全部死了,没一个活着。现在警方确实查得很严,到处都是你们的悬赏通告。你在哪?我这就派人过来接应你们。” “不了,我现在很安全,而且也有了可靠的回国办法。你就先把钱准备好吧,再好好对待我的朋友。最多还有五天,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人和资料了!” 王大发犹豫半晌,最后勉强回答道:“好吧,千万不要大意,好好把人和资料给我带回来,到时候你一定会得到你应得的‘一切’!” “谢谢!你也会得到你应得的‘一切’!”许文龙微微一笑,啪地挂断手机。然后又和刘强通了一次电话,告诉刘强自己目前现状,以及和王大发交换人质的地点和大概时间,要求他在保护好徐丽雅的同时,必须按计划做好一切准备,保证毫发无损把杨莹莹接回家。 刘强自然没口子地答应,拍着胸脯痛痛快快回复许文龙说,徐丽雅万无一失,所有准备工作也在按部就班进行,现在就等着他回来一举“做掉”王大发! 许文龙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所谓入庖室久而不闻其臭。周少波虽已慢慢习惯了那难以入鼻的鱼腥气,但毕竟还是被折腾得气血翻涌、头晕目眩,所以面对这鲜辣味美的饭菜却毫无食欲,只草草扒了几口便停箸不吃,只微闭着双眼静坐不动,酣畅淋漓享受着那温暖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阳光和空气比食物更重要。 略为休息一会,颂拉便叫大家抓紧时间上车开路,争取尽快到达泰北清盛码头。这次偷渡因为情况特殊,比较麻烦。必须先开车由南到北行程一千六百余公里,到达清盛后再改坐货轮,经湄公河航道直达华夏云N关累。计划很完美,但风险也不小。 许文龙关掉手机,二话不说就钻进车厢夹层。周少波依依不舍离开树林,磨磨蹭蹭挪进驾驶室,费了好大劲才和许文龙并排躺在一起。 颂拉关上挡板翻转座椅,启动车子加速行驶,于是许文龙两人便又在一片黑暗中摇摇晃晃坐起花轿来。 经过三十多个小时不停息地长途跋涉,保鲜车终于在次晚九点多钟到达泰北清盛码头。 这是一个私人码头,肮脏零乱,冷冷清清,空荡荡的好不凄惨,只有几条一至二百吨不等的货轮静静趴在水面上。 当保鲜车开上码头时,十余个等候在那里的工人立刻跑了过来,手忙脚乱把车上的海鲜往一艘较大的货船上搬。 一个黑脸鹰鼻的中年男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乐呵呵和颂拉打声招呼,拉着他躲到一边嘀咕好半天,再带着许文龙和周少波一言不发走向那艘装海鲜的货船。到了船底,哐啷一声把两人关在一个暗舱里,嘴哼歌儿独自走了。 许文龙和周少波刚脱“虎口”又入“狼穴”,只好在黑暗中睁着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默默倾听着头上海鲜搬运工沉重的脚步声,慢慢地、耐心地等待着…… 一个多小时后,随着一阵沉闷如猪嚎的汽笛声,货船突突突开动起来,摇摇晃晃溶入无尽夜色中去了…… 幸好周少波不会晕船,而且心情出奇地平静,开船不久便呼呼大睡起来。大概因为即将脱离危险、马上摆脱东躲西藏、惶恐不安的日子的缘故。 许文龙却心潮起伏,思绪连翩。一会儿想想杨莹莹,不知道此时的她在做什么、会不会害怕、有没有受苦;一会儿又想想李静,她相信自己能救出阿莹吗?是否还在哭泣、悲伤;一会儿又想想梁诗绮,从一段时间接触交往的过程来看、从自己去泰国时她那焦虑不安、盈盈欲哭的样子来看,感觉她真的有点爱上自己了?这可能吗?富豪之女?山区小子?这之间有联系吗?自己又该怎么办……他甚至还想到了远在巴黎的王丽,也不知道她对自己的爽约会有什么表现?伤心透顶?失望啜泣?还是号啕大哭……不可否认,他对她确实怀有一种异样的情感,一种钦佩加敬重的特别情感。这种情感自她奋不顾身冲进别墅那一刻起,就开始深深埋进他的心里,挥不散、遣不开、久久难以忘却。或许他是个军人的原因吧,军人最珍惜战友的生命,有时明明知道会牺牲,但危难之时你照样会毫不犹豫冲上去帮助他们,解救他们! 烦人的噪音轰鸣,无尽的黑暗煎熬,让许文龙和周少波不得不吃了睡、睡了吃,经过五次轮回之后,暗舱木门才哐当一声打开,露出黑脸鹰鼻男子春风习习、和蔼亲切的笑脸。他看着两个蓬头垢脸、胡子邋杂的准“原始人”说道:“欢迎进入华夏境内,你们可以放心回家了!” 许文龙和周少波忙忙说一声“谢谢”,便急急走出船舱,大步来到灯火通明的云N关累码头,一边呼吸着沁人心脾的新鲜空气,一边睁大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