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龙和余雯丽从黑水潭脱身后,双双怀着死里逃生的巨大喜悦,动也不动地躺在枯叶堆上歇息,全然不顾浑身上下的脏污恶臭,完全忽视远处振翅飞过的庞大蜂群。直至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才从地上爬了起来,稍稍清理一下头上脸上的污泥,带上一应吃用防身用具,再次踏上赶往幸运岛东北尽头的路程。 走不多远,树林里隐藏着的臭水潭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稍不留意便会一脚踏空,从而深陷其中无以自拔。幸好许文龙目光锐利,观察入微,很快摸清了它们的分布规律,及时带领余雯丽避让开去。然而余雯丽是个爱臭美的女孩,这一身污秽奇臭的,却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安心赶路,一直念念叨叨要找个地方好好洗一洗。 许文龙前后权衡一番,于是决定放弃这条危险路径,改而往希望河支流走去。毕竟安全更重要,虽说顺河而走要花费更多时间。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在这荒无人烟的孤岛上,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绕开那片凶潭暗隐的奇怪树林,两个人很快就找到了希望河支流。 余雯丽见状,仿佛遇到久别的亲人般开心极了。二话不说咚地跳入清澈的河水中,手忙脚乱嘻嘻哈哈擦洗起身上的污泥来。 许文龙看看周围情况,寂静无声,毫无异状;再看看岸上老虎,四肢趴地,恬静安然。于是他便对余雯丽说道:“你好好在这洗吧,顺便把衣服晾一晾。洗好了晾干了就到河下游来找我,我就在前面不远处。” “去吧去吧,你也赶紧去洗一洗,不用管我了。”余雯丽一边脱着身上的脏衣服,一边笑嘻嘻回答道。 于是许文龙便顺河而下,在一个拐弯处停了下来,迅速脱掉身上仅有的裤子和鹿皮鞋,跳入河中痛痛快快洗起澡来。好在黑水潭虽然险恶,但并没有什么有害蝇虫,身上完全如初,连个红点都没有。洗去全身上下的污秽,许文龙又把裤子和鞋洗干净,放在一块石头上晾晒。 正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太阳虽然逐渐西移,但其热度丝毫不减。阳光依然那么强烈,依然那么晃眼。天空碧蓝碧蓝的,就像有人用水洗过一般。 待衣服晾干,穿戴齐整,余雯丽也恰好骑着老虎过来了。她衣衫干爽,容光焕发,身上带着淡淡的花香,一见到许文龙便炫耀似的说道:“怎么样?香吗?花浴知不知道!全身上下包括头发,无一不用芬芳的鲜花擦洗。可把我给累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躲在暗处偷看。” 许文龙瞪她一眼,背上弓箭和背包,拉长着脸极为严肃地说道:“走吧,天色不早了,我们还得找个适合的地方宿营呢。” 余雯丽和番精心梳洗,却没能换来片言赞誉,心里立时就不高兴了,噘着嘴气哼哼回答道:“我又没说你偷看,干嘛一副横眉怒目凶巴巴的样子呢?难道是做贼心虚吗?”说完,她立刻又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细声软语哀求许文龙道:“要不,我们就去救命滩过夜吧。反正也不太远,天黑前应该能赶到。因为……因为我不喜欢在树上睡觉,五花大绑的别提有多难受了。” 许文龙听了,皱着眉踌躇一阵,最后勉强同意道:“好吧,既然你不想在树上过夜,那我们就去救命滩。也就多走一些冤枉路而已,误不了多少时间。”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许文龙自然知道余雯丽的脾性,表面看起来是诚心诚意地和你商量,实际上得无条件按她的意思行事。否则,又免不了一场无休无止的争执、争吵,甚至撒泼哭叫。这谁能受得了呢? 两人一虎于是折而向南,钻进浓密葱郁的丛林,奋力朝着救命滩方向走去。 一路跋涉自不必说。当落日的余晖逐渐消失,浓重的夜色悄然降临的时候,许文龙和余雯丽终于到达了久违的救命滩,脚踩金灿灿柔软的黄沙,心情复杂凝望着碧波荡漾的大海。 突然,骑在虎背上的余雯丽惊叫一声:“救生艇,我们的救生艇!天哪,挂在礁石上的救生艇不见了!还有求救信号,那些石头也不知跑哪去了!” 许文龙悚然一惊,慌忙转头看向那块巨大而显眼的礁石。我的天,先前高高倒插在石尖的救生艇果然不见了!再看看脚下的沙滩,却哪还有求救信号的半点影子?那些费力摆放的大大小小的石头,仿佛一夜间蒸发了似的,一块也找不到了。 “有人来了,肯定有人登上这座孤岛了!”余雯丽跳下虎背,紧紧拽着许文龙的胳膊说道,“八成是过往的船只发现了这条救生艇,然后派人把它扛走了,还把求救信号也搬去了。完了,我们错失了解救机会,这辈子都得呆在这岛上了!不过错失就错失吧,谁怕谁呢?做一个威风八面的岛主其实也不错!”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要是过往船只的话,他们绝对不会把求救信号破坏掉!”许文龙摇着头一脸凝重地回答道。他飞快来到浅海边,低下头在海水中细细察看;之后又大步跑到椰林中,蹲下身子苦苦搜寻。只可惜忙乎老半天,不但没找到半块信号石的影子,连个浅浅的脚印都没发现。这可真是白日见鬼了! 余雯丽撇下趴在沙滩上的老虎,屁颠屁颠跟在许文龙身后,不停说着自己“合情合理”的猜测:“要不是丛林中那些该死的猴子,专门搞恶作剧。不行,下次一定得叫小花好好教训教训它们。不过前几天下过一场特大暴雨,海上的风浪尤其骇人。救生艇和信号石会不会被汹涌的潮水卷走了呢?” “都有可能,或者都不可能!”许文龙停止搜寻,借着逐渐明亮的星月之光,久久盯着东北方那处断口山脊看。他心里有一个奇怪大胆而近乎异想天开的想法,其荒诞性和滑稽性甚至于让他不敢轻易说出口。也许,等明天到了那个地方,一切疑问自会水落石出。许文龙遥看思忖良久,最后如是默念道。 余雯丽不耐烦了,一把扯住许文龙的胳膊,一边使劲摇晃一边大声嚷嚷道:“你倒是说话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叫都有可能都不可能?这不是废话吗?” 许文龙拍一拍余雯丽的肩膀,轻轻对她说道:“走吧,我们去那块礁石后面休息。那里避风,晚上睡觉不会冷。”说完,他便怀着难以言喻的复杂的心情,慢慢来到那块曾经刺穿过救生艇的大礁石旁,解下弓箭和背包,缓缓坐了下来。 余雯丽招手唤来老虎,倚着柔软的虎背坐在许文龙身边,眨巴着一双惑然不解的眼睛问道:“你这是怎么啦?有什么心事吗?为什么不跟我讲一讲呢?” 许文龙微微一笑,拿过硕大的背包,掏出里面的烤肉和路上采摘的水果,一一放在余雯丽跟前道:“吃吧,吃饱了早点睡,明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余雯丽在虎背上颠簸一下午,也确实饿极了。她挑一块最大的烤肉扔给老虎,再拣一个又大又圆的甜瓜贪婪吃了起来。 许文龙目光呆滞,心事重重。这突然消失不见的救生艇和信号石,仿佛一只巨大的魔爪般,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让他禁不住思绪飞扬,浮想联翩。他默默地坐在礁石边,手上有一片没一片地撕着烤肉,嘴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水果,时而遥望丛林呆楞不动,时而仰望星空喃喃自语,完全一副走火入魔魂不守舍的恍惚样。 余雯丽见了,赶紧放下手中甜瓜,摸一摸许文龙的额头,再听一听他的心跳,然后板着脸很不高兴地说道:“你到底怎么啦?又没发烧,心也还在跳,怎么突然间就像丢了魂魄似的呢?难道因为错失了这次解救机会,你以后就会孤独老死在这座岛上吗?这有什么好害怕的呢?不是还有下次吗?不是还有我吗?我陪着你不可以吗?最多十年,也许五六年六七年,等我长大了,就一定会勉为其难地嫁给你。虽然我心里不太愿意,感觉上了你的当!” 许文龙一楞,随即一脸严肃地说道:“你误会了,我没有害怕,也不会害怕,哪怕是一个人终老在这岛上。快吃东西吧,吃饱了早点睡觉。”停了一会儿,他又转头漫不经心地看着余雯丽,嘴里若无其事般说道:“要不,明天你和小花先回‘神仙洞’吧,我一个去山那边看看。要是没什么特别状况,我很快就会回来。当然,我先把你们送回去也行,反正也不急这么一时三刻。” 余雯丽脸色一变,一把扔掉手中甜瓜,叉着腰气忿忿回答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呆在山洞里,而你却潇潇洒洒在外面逍遥快活!天哪,这么毫无人性的办法你也说得出口?这么惨无人道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手?不行,一千个不行,一万个不行!总而言之,我必须跟着你,上天堂下地狱都跟着你。你休想把我甩掉,一分钟一秒钟也甩不掉。除非你以后再不想见我了,也再见不到我了!” 许文龙语塞,只鼓起一双大眼珠呆呆看着余雯丽。 余雯丽脸红脖子粗迎着许文龙的目光,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继续说道:“我先警告你,我可不是开玩笑的,我一定说到做到。你要是敢扔下我独自去山那边,哼哼……” 许文龙听了,不由叹一口气,皱着眉无可奈何地说道,“好吧,一起去也行。不过从明天开始,你再不可以骑着小花乱跑乱蹿了,得一步一步小心跟着我走。不然,我一定会用藤条把你绑回去。” “行!”余雯丽听了,这才眯起双眼嘻嘻一笑,身子一侧紧紧偎着许文龙说道,“只要你不赶我回去,不让我一个人呆在山洞里,就是让我上刀山跳舞、下火海漫步,我也保证不说半个‘不’字。毕竟你是老大嘛,又是幸运岛岛主!是不是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