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苦衷
初梦早眉头紧蹙:“你想怎样?”初浅夕背过窗来,盯着她的脸:“我能怎样?不过是和三皇姐聊一聊我们都有的苦衷罢了。 方才在席上,分明见你一直看着小十三,父皇可真疼她,谁看了不眼馋?” “这有什么,父皇年纪大了,自然是疼爱老幺。” 初梦早仍是回避不明说。 初浅夕嘴角勾了勾。 “父皇疼老幺,没错。” 初浅夕道,“想必,以后大皋朝对外再怎样软弱,都不会再派一位和亲的公主了吧?有了这‘天临福将’,也就再也不会有妖魔横行了吧?”初浅夕按在肚子上的手指忽然收紧。 “我听说。” 初浅夕接着戳她的痛处,“当年三皇姐年方二八,才貌无双,在京城贵子之中皆是可望而不可得,可突然之间,父皇就要拿你去跟托玻和亲。 我也真是佩服三皇姐,一声不吭便遵从了下来。 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身为公主,遵循圣旨是天经地义的事。” 初梦早道,“为了大皋朝的国泰民安,牺牲我一个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你也知道吧。” 初浅夕打断她的话,“当时去的人里面不止你一个才貌双全的年轻女子,这是为了什么?还不是预备着你死在了路上,好有下一个顶替你的身份嫁到托玻?托玻王不曾见过你本人,无论最后到托玻的是谁,都会是‘初梦早三公主’。” 初梦早默然无话,气息却已经紧张起来。 “三皇姐,这趟旅途不容易吧。” 初浅夕的话忽然软了一点,“据说托玻国土地贫瘠,地势复杂,车马常常陷落在泥滩上。 你有时还要亲自下车帮忙解救马匹和运送的货物,一路劫盗横行,九死一生,你真的觉得,父皇在乎过你吗?”初梦早听到这儿忽然笑了。 “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她转过身看着初浅夕,“多少年过去了。 是,我怨过父皇,那一路要杀我的,不只是路上的劫盗托玻的逆贼,还有我身边想要替代我的人。 我起初还是光鲜亮丽地走的,到了半途就不得不伪装成宫女,这样才能活下来。” 她抚着肚子缓慢踱步:“到后面,我都快忘了我到底是公主,还是公主身边的一个宫女。” 初浅夕倚着窗冷笑,忽然初梦早靠近她:“这么多年过去,少女已经长成妇人,八妹怎么就敢肯定,我是你三姐姐,而不是哪个顶替了她活下去的奴婢?”初浅夕忽然一阵脊背发凉,收起笑容转头盯向她。 初梦早抿唇浅笑,风华傲人的面容看不出一丝端倪。 “你……”初浅夕心跳如狂。 初梦早摇摇头,在她的鼻尖刮了一下:“逗你的,不过你也记着,你皇姐我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善茬子,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就好。” 初浅夕惊魂未定,不再懒散地倚着窗了,忙揽袖站到一旁。 “三皇姐就算离宫早,也知道我在宫中算个什么东西。” 初浅夕说。 初梦早:“‘灾星’?” “这个帽子扣在我头上,压了我二十二年了。” 初浅夕恨声,“为了让我背一个黑锅,愣是编了那么长一个故事,什么‘棺材子’,什么‘续命’。 都是为了掩盖先皇后死的真相。” 初梦早抬起一根手指在唇上点点,让她注意自己的话。 “先皇后不是难产死的?”初梦早低声问。 “就算是难产,也不是简简单单的胎位不正。” 初浅夕道,“这件事我已经有了证据,只是现在没办法拿到台面上来。 不……应该是绝对不能拿上来。 这件事是父皇特意要求瞒下,不惜将罪名推到我惨死的母亲身上,让她至今都在乱葬岗不得安息。” “父皇为什么?”初梦早不解,“先皇后是他发妻,他没有道理瞒下先皇后的死,除非……”她忽然不敢把“除非”之后的话再说出来。 “除非。” 初浅夕在她跟前道,“这件事就是父皇策划的。” 初梦早抬了抬眉,退开她两步。 “只是这件已经年事久远的疑案算不得什么,你还有什么东西是一定要拉着我偷偷说的?”初梦早问。 她们周围没有其他的宫人,阁中只有一排博古架,将她们隐藏在月色之下。 “十一年前,除夕夜晚宴。” 初浅夕说。 初梦早马上警觉:“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那时候我已经去了托玻。” 初浅夕:“这件事不需要跟三皇姐有关,而是我需要三皇姐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这样,或许你会愿意帮我。” “如此肯定?”初梦早怀疑。 初浅夕点了点头。 此时,昭华殿晚宴席间。 吃不饱喝也没喝足的初月晚打着圈揉肚子,试图让自己鼓得不要那么明显。 明明没有再吃多少了!肚肚还是圆的!还有天理吗!老皇帝见她在那自己揉,憨态可掬的模样简直爱死个人了,不禁又手欠在她脸上捏了两把。 “晚晚怎么不开心了呀。” 老皇帝明知故问。 初月晚也没有真的不开心,但是还是有点为自己太过争气的消化能力而感到遗憾。 “吃一点就撑起来啦。” 她隔着小裙子戳戳肚皮。 “哈哈哈哈……”老皇帝拍拍她的肚子,“没事儿,咱晚晚皮儿薄馅儿大,实诚!”初月晚鼓鼓的肚皮下充满了疑惑。 父皇,亲生的??云皇后不时看看这父女俩,可一看就没法吃饭,只能憋着笑担心把饭喷出来。 “好啦,时辰差不多也快到了。” 云皇后提醒道,“晚晚去消消食,换上祭服,过个把时辰就要登台了。” 老皇帝这才不再逗初月晚,把她从高高的坐席上放下来,道:“去准备吧,父皇等着晚晚。” 初月晚欠欠身告别。 “小殿下。” 芙蕖起身要跟着她。 “不用来了。” 初月晚一边摆手一边提着裙子往后面跑,“本公主要出恭,那边很多人在,不用你们啦。” “出哪个宫(恭)?”寒香问。 初月晚对着她们拍拍屁股,转身跑去了。 ……大皋朝的厕所文化可谓是蜚声海外,一提起中原之富强,很多外域的贵族都要炫耀起自己游历大皋朝时完美的如厕经验。 可是为什么出名的是这种东西?说来也是顺其自然,毕竟在大皋朝的周围,还有相当多茹毛饮血就地解决的边缘部落,以及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 即便是已经安邦定国的东南西北四大外域头领,也没有那个条件修建如此复杂方便的城市下水系统。 连日常的起居都受到物资局限,更不要说在如厕这种事情上做到精致了。 相比而言,大皋朝绵延十八世,积累了雄厚的国力和一代又一代翻新的技术水平,再加上越来越懒的皇帝和贵族们对享乐的要求不断提升,大皋朝奢靡的风气便一路吹进了幽暗的角落。 渐渐地,也就出名了。 去外域经商的大皋人被问到最多的不是货品价钱,而是:“你们那儿的茅房真是香的?!”何止是香的……初月晚都觉得屋里香料有点呛鼻子了。 虽然说有干净奢华的厕所是件好事,但是步骤也太繁琐了些。 进来的时候要脱掉外面的衣服,然后拿小干枣或枸杞塞住鼻子,进去坐在垫好棉帛的坐便上方便。 起来之后要用丝绢擦屁股,一次性用完就扔。 再用香滑的澡豆搓洗双手,在熏香炉上面烤干水渍。 最后出来,会有宫女服侍着从里到外换上香喷喷的新衣,重新梳理过头发,才算一次完整的出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