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不言不语
“哈哈哈,环环姐……”她们走到堤岸边的观景台小坐,莫雪盈终于不再自己一个人,而是回去和她随行的侍女默默站在边缘不言不语。 过了一会儿差不多休息够了,软轿抬着任姝回来,她换了一身新衣裳,任媛和任秀两个庶妹都在旁边跟着,脸上表情非常令人玩味。 邓氏见惯宫中女人勾心斗角,这几个姑娘不过是初出茅庐罢了,一点也没放在眼里,只愿这群人谁也别把那手段往小殿下身上使。 “姝姐姐回来了!”初月晚招手。 “嗯,回来了。” 任姝下轿,跌的地方已经不疼了,只是走路还有点缓慢。 “姝姐姐,你为什么要先去梅园呢?”初月晚问。 “公主殿下怎知臣女要去梅园?”任姝疑惑着,将目光瞥向身边的两个妹妹。 这件事,除了她们,莫雪盈也不该知道啊。 “不是么?”初月晚戳戳自己的脸颊。 “莫姑娘说的,您要去梅园等太子殿下。” 邓氏二话不说直接摊牌。 任姝低头藏住脸色,等了一下才抬头:“是,公主殿下,臣女是想去梅园看腊梅。 至于太子殿下看不看得见臣女,现在,臣女已经不指望了。” 她想通了。 本来要选做太子妃也是家里的意思,她自己也十分争强好胜,本想着依仗自己的才学、容貌和地位,没有道理不是第一人选,可来了以后,才知道连自己的人都靠不住。 现在就如此,以后真入了宫,还不知道会斗得怎样一个乌眼青。 她瞥向身后的任媛,任媛慌乱中退步,差点在冰上滑倒。 “我们快去吧,太子殿下想必等公主殿下已经等急了。” 任媛说着,走过那边黯然不语的莫雪盈。 ……小径通向园中,腊梅花开得正好。 初永望并不当做自己在等人,而是一边赏梅,一边放松放松心情。 跟来的这些人倒也安安静静,只是几个姑娘围在一起小声说话,并不打扰他。 “贾姐姐,能给我们讲讲边关的事情吗?”兵部尚书家的朱瑜在她身边转来转去。 “好啊,难得有人感兴趣。” 贾芜优还挺喜欢说起这些,她坦坦荡荡坐在梅园的亭中,将长马尾一扫,道,“我小时候,跟着我爹去过首陵州和玉山州的交接,那边,是大皋朝的最西北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群山看不见尽头……”初永望远在她们的话题之外,望向天边。 “太子殿下,这……”贾晶晶低声提议,“姑娘们把您给晾着了,是不是不太妥当?” “没事。” 初永望道,“我倒乐得清静。” “是。” 贾晶晶不再多话。 “贾公公。” 初永望看着他,“一会儿这边结束了,你便随我去见父皇,今日……难得有点感触。” 贾晶晶点头哈腰称“是”。 说着,邓氏抱着初月晚来了园中,初永望马上来了精神头,起身过来:“裕宁这下开心了?” “开心~”初月晚笑得人心暖。 初永望看看她,又转头注意到后面的任姝三姐妹。 任姝却没回看过去,径自走向一株腊梅。 “旧闻兰芷苑任姑娘大名。” 初永望在尚书馆也听说过她的名气,没道理不以礼相待,“见此梅花,不知是何心境?”任姝刚才就死了心,没想到他会主动搭话,便回身行礼答道:“臣女刚来,只是见此一株病梅与其他不同,就走了过来,还没来得及抵达何种心境。” 初永望还当她早就准备好了,有点意外:“这处梅园是父皇所栽,父皇不喜病梅,为何你却说那一株是病梅?” “臣女家中曾开出一片苗圃,种了几株病梅。” 任姝道,“所以,略认出来罢了。” 她抬起手来,嫩葱般的指尖点在梅树的枝干上:“平常健康的梅花,姿态当是‘直、正、密’,而病梅则是‘曲、欹、疏’。 这一株本不是病梅,却不知如何,在这条枝上开始变得气息奄奄,眼见迟暮。 与周围的其他梅皆不同。” 初永望按照她说的去看,确实如此。 “文人雅士都以病梅为美,因其枝干蜷曲奇诡,故时有‘虬龙’之比。” 任姝说着向他看来,“可臣女以为不能如此做比,蟠龙自有傲骨,怎能说是病容?”她的这番话引来不少人注意,初永望也饶有兴致地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虽然初月晚没听懂其中含义,可是乍听起来,觉得好有文采好深奥啊。 许久没吭声的莫雪盈也撇开脸,不介入这个话题了。 初永望走到病梅前,竟和任姝并肩而立,只隔半步之遥。 微风徐来,枝丫上的细雪飘散在面前,初永望的睫毛上挂了一层晶莹。 任姝不经意瞥过去,一时看愣了。 待到初永望回头,她才急忙垂目回避视线。 眼看这二人氛围大好,莫雪盈想起方才初月晚的话,背过身郁郁不乐地捏紧手指。 太子哥哥有自己的事情了,初月晚便不打扰他,由邓氏领着在梅园中四处走走,邓氏取几朵腊梅下来,给她插在衣襟上,楼环环也走来跟她玩雪赏梅,不时回头看一眼初永望。 “听说。” 楼环环小小声在初月晚耳畔道,“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内定了,太子殿下只需决定谁是侧室。” 邓氏帮初月晚拿着梅花枝,暗暗白了个眼。 这话也是随便说的?就算真是内定好了,跟您又有什么关系。 “真的么?”初月晚不知。 “若我当选,十有八九是个侧室。” 楼环环蹲在雪堆儿里说,“我祖父说了,我们家家大业大,可是没有什么实际权力,帮不了太子殿下多少。 现在你看到的这些个人里,莫姐姐的父亲太尉大人,是官职最高的,而那边的贾姐姐,是封号最高的,她的父亲和几位叔父也都是镇守边关的要员。 而任姐姐的父亲左相,是权力最大的。” 初月晚还是第一次听人讲这些,十分好奇。 “小晚晚猜猜,太子妃会是谁?”楼环环问她。 “太子哥哥喜欢谁,就是谁。” 初月晚一脸的认真。 完全没有把楼环环刚才说的那些和选妃联系起来。 楼环环耸耸肩。 “环环姐喜欢太子哥哥?”初月晚看着她。 刚才这个姐姐一直跟着自己吃吃玩玩,好像都没怎么和太子哥哥亲近,初月晚差点忘了她是来选妃的了。 楼环环笑笑,拄着脸望向初永望。 “喜欢。” 她眼中映着明媚的天青,“有的人啊……只需要看一眼,你就再也看不下别人了。” 初月晚趴在她膝上抿嘴偷笑。 “小晚晚~”楼环环戳戳她的脸蛋,“不许笑人家,人家也是黄花大闺女,好不容易才骨气勇气说这种话的。” “不笑不笑。” 初月晚捂住脸。 楼环环不再看梅花前那二人,低头念叨着:“就算是做个侧室……又有什么关系呢。” 腊梅树前,任姝仍在等着初永望开口。 初永望终于眨了眨眼,扭头看着其他的梅树:“那任姑娘以为,这园中之病梅。 是去是留?”本以为接下来的会是诗词歌赋,然而初永望抛出来的这句话,其实处处都是陷阱。 任姝忽然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皇上栽的梅,即便是病了也不能说不留,但刚才又不小心将“龙”与病梅的比喻联系起来,说二者不可相提并论,那就又没有留的意思。 无论如何,至少要给个自圆其说的理由。 “这……病处自然也有其风格。” 任姝忽然觉得芒刺在背,“这一株蜷曲枯瘦,泠然傲世,自是独一无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