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翎笑意盈盈的将瓜子刮过来,凑上去道:“我让你三颗如何?” “笑话?王爷这是小瞧我?”沈妄瞪了眼前人一眼。 翎王摸了摸鼻子,默默磕着自己的瓜子。 嬴也不是,让也不是,女人心真是海底针。 沈妄拍了拍膝盖,站起身来,这才仔细打量这院子。 不大不小,在王府中却很是突兀,既无水塘,亦非花园,更不通南通北。 就这么一间孤零零的院子,中央摆了间亭子,亭子旁种了棵桃树。 沈妄走向那桃树,看那躯干的粗细,应该种下十年不止了。 她摸了摸树干上凝集的剔透桃油,转身对翎王莞尔道:“翎王倒是好兴致,荒废一座院子守一棵桃树。” “你也奇怪本王这间院子的布局?哈哈哈。”薛翎也放下手中瓜子,走到树旁。 “寻常宅邸往往置一处棋室,而本王下棋,最不喜欢封闭环境,故而留了府中一角专供下棋。” 沈妄转身对着薛翎,“别人家都叫棋室,王爷直接创了个棋院,大手笔啊。” “其实这也不是本王的主意,是……” 薛翎话还未说完,林离急匆匆跨进院子叫他,“王爷王爷。” “何事惊扰?” “是赵柔夷赵小姐求见。” 薛翎点点头挥手赶人下去,接着说:“说到就到,这棋院就是赵小姐的主意。” 沈妄点点头,略沉吟,姓赵,皇后的人,与翎王关系不浅? 这不正常,翎王明知皇后害过自己的母妃,不应该和她的人走得亲近。 “她,是你什么人?”沈妄冷冷道。 “嗯?”薛翎被他这一问击中心扉,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慌乱的解释道:“普通朋友,普通朋友。” 见沈妄神色如常,他才又复了笑脸。 又一抬头,墙头上挂着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林聚还能是谁? 薛翎抽了抽嘴角,这庞大身影好生眼熟,于是自然的联系到前些日子夜里闹的那回刺客乌龙。 原来是沈妄派来的,大概是忧心他的安康,心中挂念才在夜里派来的吧。 想不到沈妄深入虎穴之时还想着自己,真是个性情女子! 沈妄忽而叹了口气,“每次遇到你就没有什么好事,不是在被刺杀,就是在被追杀。” 薛翎险些让一口到了嗓子眼的暖心话给噎死,他咳嗽两声边顺气道:“到底是谁没好事,第一回中箭差点丢命的是本王,第二回与因为你与兄弟生了嫌隙的也是本王。” 沈妄只是随口抱怨,话说出口便觉得不妥了。 但见薛翎这般态度怼她,心里没来由腾起一丝无名之火。 沈妄一言不发的正要走开,薛翎一把扯住她,“骂了本王,嫂嫂倒是气什么?!” 高墙上趴着的林离身上的肉抖了一抖,他先前便许诺,往后主子与翎王幽会,他必全力相助。 眼下他便是趴在这墙头守着注意有什么人靠近。 “要开始了吗?罪过罪过。”林聚拿一只手捂住唯一一只眼睛,又忍不住自指缝间偷窥。 他自认为藏得很是隐蔽,这小角落靠墙有一丛窝竹,恰好他穿着墨绿色的衣衫,正好融入这环境。 沈妄甩开他的胳膊,抱臂道:“兄弟之妻,不可僭越。” 翎王嘴比心快,“若是真爱,有何不可?” 果然下一秒见沈妄张大了嘴惊恐的看着他。 不不,这果然二字薛翎很是不赞同,正常女子被心上人一番表白应当娇羞?喜极而泣? 怎么,沈妄是惊恐呢? 嗯,她果然与寻常女子不同,不同凡响! “嫂嫂别误会,本王不是影射你我,只是说理。”薛翎尴尬的解释。 沈妄觉得薛翎就是在耍他,一股热气冒上来,冲得她霎时间脸红脖子粗。 “小主脸红成这样,翎王殿下到底说了些啥啊啊啊啊……”林聚蹲在墙头听不清说话,只能干着急。 “贼人!看剑!”一声嘹亮的嗓音穿过高墙,送入二人耳中,蹦如墙上人脑子里。 “啊呀!”林聚一个拘灵踩破了一片瓦,仰面倒下去。 声音的主人下意识接住掉落的大汉林聚,那天下午,日光昏黄暧昧,碎风也微醺,林聚平生第一次被人公主抱,竟然也是顺势勾住来人的玉颈,一个看着玉软花柔的姑娘怀里抱着个胡子拉碴的壮汉,好,不唯美…… 四目相对,火花四溢! 林聚还没来得及道谢,来人已将他扔到地上。 此女子身段细长,就是腰粗了些,个头矮了些,言行举止无不展现着她的飒爽英姿。 林聚哪里见过这样的人物,还在揉着甩疼的屁股,女子已经捡了剑横到他脖子前。 “刀下留人。”说话的是沈妄。 女子大大方方眯着眼睛将沈妄从头到脚打量了三五遍,言色不善道:“你是谁?” “柔夷,放了他,这是将军府长女沈妄,现在是太子妃,这是她的侍从。”薛翎走上前,将沈妄挡了个彻底。 被换作柔夷的女子听了翎王的话,才收剑入鞘。 林聚起身,满眼敬佩不掩。 “太子妃,得罪了。”赵柔夷扒开薛翎,冲沈妄抱拳。 “久问不如一见,赵小姐果然女中豪杰。”这声赞叹沈妄是由衷发出的,这赵柔夷的行事作风真是比她这个将军府出来的人还要将军! 薛翎原本还怕两个女人一台戏,哪曾想二人聊着聊着竟然携手去下棋了,反倒是把他这个翎王府主人晾在一边。 “赵小姐住在哪里啊?怎么往常宫宴不曾见过。”沈妄磕着瓜子与人闲谈。 赵柔夷也不客套,也唤她沈小姐,“我住得离宫远,家里人不让我随意进宫,我也不稀得。” 沈妄原以为这赵柔夷应当是那种死缠烂打类型的装娇作弱的女子,没想到这般对她胃口,简直比初见陈安意还要欣喜。 二人对弈,吃喝了大半个时辰,又传宴时才又携手去用膳。 行去路上,沈妄偶然见她腰间凤佩,做工精巧细致,似乎颇为眼熟。 转念想二人此前不曾碰面,便觉得是自己多虑了,摇摇头赶走了这个念头。 经过棋院里那番对话,沈妄与薛翎二人之间关系微妙了些。 沈妄觉得翎王爷和自己说话客套礼貌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自个反省过,想着过去的确对她这个挂名嫂嫂大大的不敬重,由是想借机弥补。 晚膳十分丰盛,上次一别,沈妄十分想念翎王府的菜谱,都开始暗自计划着如何拐走翎王府的厨子了。 赵柔夷显然是常客,并不惊异与翎王府菜肴的美味。 待到薛翎与赵柔夷都下了桌子,沈妄便毫不矜持的接着吃了起来。 薛翎吃过晚膳习惯舞剑消食,今日赵柔夷便在一旁观摩。 宫中大都以为薛翎未经沙场磨砺,每每宴会上被提名舞剑都是各种理由搪塞推却,实际上他自小生活的环境恶劣程度并不亚于战场,一套剑法舞下来是行云流水,毫不卡顿。 多少人追着赶着生怕放过他,一直以来,他对外都是一副胸无大志的模样。 未立太子那些年,他度过了几天安生些的日子。 然而现在,薛瑞被召回做了太子,朝中权贵各自投靠心中信任之人,保守的依然中立观望,派别渐渐显露。 就算是他表现得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薛瑞党也不敢掉以轻心。更何况这回他不请自来,闯了东宫,还和刚册封的太子妃扯上了干系…… 这些天王府周围探子不断,他微服出巡时候也常常感受到身周有高手气息。 往后的日子应当越来越难过了,只希望迟些走到举步维艰那一天,这处境便是,深处官场,身不由己。 两套剑法舞下来,薛翎出了点小汗,揩着额际走到檐下。 赵柔夷自袖兜里取出一方帕子,犹豫片刻递了过去。 薛翎接得不及时,赵柔夷又上前一步,抬手将丝绢帕子覆上他的额头。 沈妄吃饱喝足正好出了门,便见到赵柔夷这难得的小意温柔。 方才她伸长了脖子瞅了几眼,薛翎舞剑的动作刚劲有力,未曾脱力,看样子恢复得不错。 此刻他面色面色红润,见沈妄出来,眼神抖了一抖落到她身上,下一秒便退了一步,抽出赵柔夷手中帕子要自己擦汗。 赵柔夷一个手刀,截了他的手腕,强摁着他在柱子上为他揩汗。 这下连沈妄也黑了脸,赵小姐这架势,这动作,这力道,是要给薛翎脱毛吗? 薛翎许是见沈妄脸色变了,慌慌张张推开赵柔夷,干干笑道:“本王自己来,快把本王皮搓去一层。” 赵柔夷被他推开,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沈妄。直言道:“我知道你喜欢沈小姐那样的女子,但她毕竟已经许给太子殿下,而我,我可以学。” 沈妄与薛翎同时虎躯一震,还是薛翎先开了口,“柔夷误会了,嫂嫂既然是嫂嫂,关系亲密是自然,本王怎么会对兄弟之妻生出男女之情呢?” “柔夷不会看错,方才用膳,王爷眼神始终若有若无停留在沈小姐身上。” “那是因为她吃相难看……” “那眼神可不含嫌弃之色。” 沈妄于是趁着二人理论时机,悄悄溜去看林聚了。 若是见了这场景,沈妄还不了然,那便愧为女儿身了。 联系到翎王府角落的棋院,以及赵柔夷对王府的熟悉程度,像是来往已久,而且,赵柔夷,必定是喜欢薛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