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一个寻常的百姓?哼,芝岚,那你未免过于低估了你自己吧?如若当初不是你冒死杀皇,朕至于将你就此紧紧囚禁着吗?如今眼下的一切不皆是你咎由自取的结果吗?行了不改行的事便应做好毁灭余生的代价,如今你这一句寻常百姓又算是怎的一回事?再者言,朕让你颠沛流离了吗?朕给你一个宫殿,遣人伺候着你这死囚,你还不知足吗?如今你竟还恬不知耻地向朕索要更多,芝岚,你到底将自己当成谁人了?朕凭何非得依着你的心意来行事?干脆朕这皇位也给你好了!” 易之行一把甩开芝岚紧擒的双手,满脸愤慨难当的容颜。曾经易之行紧擒芝岚时,是因想要她留下,如今这女子反过来紧擒他,却是想要叫他就此放了自己,好同旁的男子比翼齐飞,这简直是一莫大的讽刺。易之行痛恨芝岚的同时亦在痛恨着自己,自己为何当初就没能尽快解决点那被唤作随璟的男人。 下一刻,芝岚以膝行走着,旋即再度擒抓住眼前人的身躯,梨花带雨地央求起来,甚而还将自己的脑袋叩地。那一声声的响动不仅叫芝岚的额头当即渍出血色来,亦让易之行的眉宇蹙了又蹙。 “皇上!芝岚知错了,芝岚当真知错了!芝岚如今同您已不再有仇恨了,因为随璟根本就没有死,芝岚的心底再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了!您便大发慈悲,放了芝岚吧!芝岚保证日后绝不再涉殷国的领土!绝不再出现于您的眼前了!” 女子不断以首点地,那一湍血无疑是她现下急切渴盼回到随璟身旁的铁证,仅仅只是因那一声嗓音,芝岚也时时刻刻想要再度目见那男子的脸孔,她实在想要同随璟共度余生啊。他便是她唯一的挂念与下半生悉数的渴盼,为了能重归随璟的身旁,芝岚什么屈辱也肯忍受。 然而易之行却因她的态度与言行大为盛怒,只见他一脚踹开了眼前人,分毫也不顾及芝岚的病体如今是否有痊愈。 “贱人!你同朕不再有仇恨了?你说得可倒真是轻巧啊!朕还同你有着深仇大恨呢!你最好清楚了!这天下可不是你来说了算!如若没有你,朕也不至于如此,如今你想要离开便能离开了吗!朕告诉你,这绝无可能!朕对你的痛恨就必须得叫你的后半生来偿还!你这一辈子也只能同朕呆在一起!绝不会有旁人插足的余地!你这贱人快些做好觉悟吧!从此以后你也不可能见到那男子了!” 天子形容狞恶,芝岚瞠大的双目始终紧盯着他,里头的神色除却讶异外,自还有浓郁的惊恐,此时易之行在芝岚眼中的形象无疑就像是远古的巫师,正在不断对自己下着惨绝人寰的诅咒。芝岚好不容易燃起的生欲啊,如今竟被易之行一盆水悉数浇灭了,对于芝岚而言,恒久地居住于深宫,这根本就是生不如死的熬煎。 “易之行!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此时,芝岚仍不打算彻底放弃自己的渴欲,她依然用她那双稍许红肿的手死命拽着易之行的双腿,额头上的血色冉冉淌下,将其脸孔染得更为狼狈与艰辛,然而其口中的言辞却始终凄婉,这种种行迹齐齐搅扰着易之行的内心,他虽百般痛心,表露在外的行径却仍旧那般恶劣。 下一刻,但见天子一把踢开女子羸弱凄惨的身躯,言语中的狠毒宛若利刃一般,生冷地剜在芝岚的肌骨上,芝岚只觉浑身上下一阵寒颤,像是骤然坠入了滴水成冰的冰窖内。 “滚开!贱人!这一辈子你也不要妄想会有这等美事!你此生只能老死在这殷宫之中!无论你愿或不愿!” 易之行阴狠地道着,旋即便径自离开了此间宫殿之中,临走时他曾将此处的门紧紧闭合,不予芝岚半分生机。 瘫倒在地的芝岚仍血色与泪水肆意流淌,她默然饮泪,哀恸从心间汹涌而出。浓重的夜色像是凶猛地压在她的身上似的,她只觉喘不过气来,鼻息愈发急促的她不停打着哭颤,芝岚被淹没在一方湍急的悲愤里。 与此同时,易之行则在另一种气势凶险的悲愤中疾走着,满腔的怒意早已抑遏不住流势,纷纷泼洒在天子此时阴郁狞恶的容颜上头。 这一夜,二人都不好过,彼此沉湎于相同的境遇中,然而令人唏嘘的真实情形却是他们一个在惦念着彼此,一个却在惦念着千里之外的男子。 自此以后,芝岚的殿门再未被人打开过,易之行非但不让旁人前来探访,自己更再不涉足于此。他毋宁芝岚永生不得而出,也不愿她同旁的男子就此比翼双飞,这等光景往往乍现在天子午夜梦回的脑海里,然而却总是被他愤然挥去,至此,静访宫愈加幽静了。 不知过了许久,兴许半月有余吧,易之行终于肯稍稍卸下肩上的担子,暂且于御花园中踱步休闲。 “冬日了,御花园里的颜色也少了大半。” 易之行轻声嗫嚅道,眼底揣着的仍是往昔的雄心,然而这其中似乎又多了些旁的意蕴。 “陛下如若喜欢,属下亦可将春日里的花栽种进来,现今民间流传着某些偏方,似乎能让春日里的花仍在冬日中复苏。” 燕祺紧跟其后道着,可易之行却当即摆了摆手。 “不必了,不过是些花儿罢了,它爱在何时开便在何时开吧,何必大费周章去侍奉一两朵花儿,这总归是不值当的。” 易之行旋即快步而离,相较于迎来时,此时他的眉宇之上似乎多了三分郁结与惆怅。 方归御书阁不过半刻,易之行竟再一次得之关乎于芝岚的消息,此回,这女子闹出的幺蛾子更甚。 “陛下,如今岚采女正在砸器物,毁宫殿,甚而……甚而还放火烧宫,说是……说是陛下您不将她放出去,她便将整座皇宫都给烧了……” 此言一落,易之行的眸底当即溢出浓郁的不耐,时隔半月,他实在没曾料到芝岚的情绪竟愈演愈烈,这早已逾越了天子的容忍范围。 但见易之行久久含颦,盛怒的容颜惊骇住前来通报的人员,那宫人不吭一声,就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下,唯恐祸殃及身。 “那便让她悉数烧了好了!朕就不信一被锁在殿内的女人能将这整座宫殿都给烧了去!” 易之行拍案大怒,下头的宫人却低首嗫嚅言道:“陛下……岚采女……她……她此时实在不可控啊……陛下您还是亲自前去瞧上一眼吧,眼下只有您能安抚得了岚采女了……她就是想要见您……” “朕绝不去!朕再也不会惯着她那臭脾气了!她将自己当成什么了!一区区采女而已,朕才不会处处依着她!” “可……可陛下,如若这番下去的话,就算岚采女不将这宫殿烧着了,也要伤了她自己啊……万一……万一她那宫殿当真走了水……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与朕有何干系!纵使如此,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如若日后你再拿此事来烦扰朕,休怪朕对你不客气!” 话虽如此,易之行尽管在人前一副铁了心的模样,可在这之后,他曾悄然去静访宫瞧过一眼,并暗中嘱咐那处的宫人一定要看劳了里头的动向,千万不得让此处走了水,更不能叫里头的女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否则这整座宫殿的人都逃不了一死。 这番命令虽然叫人为难,但宫人们也只好依着天子的心意照做了,因此芝岚每每寻死的行径都会被旁人拦下,数次行将走水的场面亦被此处的宫人以水浇灭,总而言之,易之行不会见她,便让她闹去吧,反正还有一宫殿的人为她料理,待芝岚闹腾乏了,便也自行止了手中的疯狂。 可自此以后,易之行的心绪却又经常被芝岚所牵引,他不愿至于静访宫,愁绪却往往停留于那处,偶时的暗中相问也是为了一探静访宫眼下的庆幸,说实在的,易之行确乎提心吊胆着,他忧惧芝岚的性命当真会被她自己亲手了结。 然而纵使思绪及此,易之行也从未起过就此放逐她远去的念头。 芝岚便是他囚养的金丝雀,他只要她在自己的牢笼里生活着,旁余的一切他根本不在乎。 不过自此以后,由于心中的某一块被芝岚生狠地剜了去,易之行似乎想在旁人那处得到些许心灵的慰藉,他与后宫妃子的交往愈发密切起来,尤其是阿露洛。 这些时日,阿露洛常来送茶,易之行还是老样子,尽管接受她的悉数好意,但一至夜时,他便总是独身归于寝殿,谁人的牌子也不愿翻。 曾经的阿露洛还未曾赶得及得知易之行从不涉后宫的消息,直至最近,她才了解到这一残酷的现实。不得不承认,在起初的时候,阿露洛也曾像旁的后妃一样,怀疑过易之行是否身子有隐疾,否则没有哪个男子是从不圆房的,就算他深爱着岚采女吧,宫中却也一直不曾传出岚采女怀有身孕的消息。这实在过于诡异了。 这一日,阿露洛准备好吃食,预备前去探访正在御书阁内处理政务的天子,此时正值夜时,在临行之前,她已然下定好决心,欲在今夜同天子就此圆房的决心。 此时,苍穹上不断飘零着小雨,伞下的莫汐茹一直悉心呵护着手中紧擎的吃食,一个不注意,当面迎头撞向了同在伞下的阿露洛。 待瞧清楚了眼前人,莫汐茹连忙道起歉来。 “愉妃娘娘,本宫适才一时走了眼,还望您莫要见怪。” 温妃满面诚恳,可阿露洛却丝毫不将她的修养放在眼底,但见她忙整理了自己凌乱的乌丝,继而桀骜地答道:“这不怪你,要怪只能怪你身旁那位撑伞的小丫头,倘若不是她,你也不会撞着本宫。如此吧,本宫赏她三记巴掌,这件事便也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