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青收剑,抱拳,展云同礼。 他现今已然能够在寒光之下安然走过百余招,短短十几日而已。如此天赋,惊叹之余,严青说:你只差一把趁手的好兵器。 听到兵器,展云第一时间想到蒋镒。 蒋老板在城中颇有名气,老乡去他那修农具,扳镐修成九齿耙,镰刀改成三刃镰,老乡苦着脸拿着把凶器回家,家里婆娘泼辣的难免会找回去,蒋老板面相凶恶,但实打实是个爽快人,借钱也要赔给人家把东西买过来。不为别的,他认为亲手打造的‘好器件’放在不识货的人手上实在是一种悲哀。 久而久之鲜少再有老乡光顾,都是熟人照顾一下生意,但熟人没钱,穷的叮当响,大多数都是自己找来材料,给蒋镒拎壶酒就算得了。蒋老板好酒,但不嗜睡,喝多了尤其精神足,能打铁整天整夜不睡觉。街坊邻居不敢惹他,都到展霖那投诉。 好在他早早就将这处屋宅买下来了,不至于因为交不出租金而流落街头。 但找他打造兵器有一条件,就是一切都得按照他的规矩来。 蒋镒的原则始于对一件事物执着到极致,在他眼中‘兵器’是有生命的,能哭会笑,终其一生,忠为一主。 展云特意拎了两坛好酒,登门拜访。 蒋镒停下手里活计,问他想要一件什么样的兵器? 展云回道:长剑 蒋镒将人上下打量一番,让他打两招看看。 这可难不倒展云,与严青交手那些招式九成九都记得,拿起炉子上火钩子武了几招出来。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却看得蒋镒皱起眉头。 展云瞧见,有些疑惑,收了手看着蒋镒。蒋镒一本正经说:“你不适合用剑,剑乃兵中君子,还是挑样别的吧!” 展云有些不爱听,但也没反驳,毕竟是来求人办事的:“刀也行” 蒋镒摇摇头,皱着眉压着火气说“刀乃霸者!岂是你退而求其次想选就选的?” 展云看了眼墙上立着的长枪说“其实长点我也武得了!” 蒋镒挥挥手,将长枪收进罩袋里:“甭想,你可压不住这份威严!” 那模样似乎生怕展云多看一眼就会少二两,饶是展云好脾气,也被他气得不轻。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请教“那您觉着我适合什么?” “我又不是你,也没见过你武功什么路数,哪里知道?”蒋镒回的理所应当。 展云心说:这难道是看在展霖面子上不好推脱,才故意为难的? 越想越觉得火大,不由挑衅:“要么你来试试?看看我武功究竟什么路数?” 他这话说的不轻不重,蒋镒也没觉什么,挠挠后脑说:“行啊!” 话音刚落就见不知什么东西飞过来,速度之快让人措不及防根本躲不过,蒋镒手臂横在前挡住,反手一抓,被力道冲得手掌发麻,还未来得及多想就见那小鬼冲过来以手化爪直冲面门,蒋镒赶忙隔挡,臂肘用力将人推出去丈外。展云也不怂,正面直刚,虽不及蒋镒刚猛,但他胜在灵活。 两人走了十几招,展云丝毫不落下风。 屋子里乱的不成样,各种兵器铁器散落一地,蒋镒及时叫停。 稍作整理,蒋镒开口说道:“想要什么,你需得自己心中有数” 若心里有数,还需费这半天功夫? 能让展云觉得为难的事属实不多,这算一个。 一连多日愁眉不展,这般心事重重连岱钦都察觉出来。 展云每隔几日就会画幅图给岱钦送去,当然,无一例外是已经作废了的。次数多了,岱钦显得不耐烦,让他确定好日期,确定有用再送来。 由此大概可以安安心心待几日。 岱钦扔给他一物,捎来一两句话,再说不在乎似乎就显得有些做作了。人总是喜欢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展云就挖空心思说给他。 图是真的,话也是真假参半,他想听的半句不假,其余的也能含糊过去。 日久天长,岱钦言辞之间比之从前稍微随和。 一切皆在预想之中。 由此比较,北蛮战神远远不及我大祁战神。 又去过两次打铁铺,带着酒,希望蒋镒心情好了原则也能松动些。 经常碰见熟人,看他们拿着心仪兵器欢欢喜喜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王虎攒了半年积蓄,又将自己卖给废物,好不容易凑够钱买材料,托付给蒋镒。算算日子差不多应该好了,兴冲冲拉着废物去取。 到了打铁铺却看见一位意想不到的人,蒋镒赶忙迎出去,让人在屋外等着。稍时拿出一个物件,用牛皮袋包裹着。交到王虎手上。 王虎迫不及待打开,只见刃芒炎焱,不由惊叹。 偃刀,长丈三,刃长一尺九,重八十一斤九两,风过刀鸣如凤啼,端的霸气无双。 兴奋的挥舞两招,趁手极了,其激动溢于言表,奈何文化实在有限,挖空了脑子也只想得出两个字来形容:“卧槽!卧槽!卧槽!” 废物翻了白眼,直觉跟这粗人在一起实在掉价。他探头探脑看向屋里,不由问道:“将军来这儿做什么?” 蒋镒贼兮兮凑近他身侧耳语:“诶,这话我只跟你说了啊!可千万别告诉旁人!” 废物点头称是,心里却想:能说出‘不要告诉旁人’已然说明这厮不知跟多少人说过这话。 蒋镒善铁艺,对于木工稍逊。恰巧废物颇为精通,之前做连发机弩时废物不少帮忙,两人十分聊得来,时日久了,尤显亲密,说话也就少有遮拦了些。 “极地银铁精,绝世之物,浴火不化,雷电不侵,融出来我手都抖了!也太舍得了!” 确实绝世之物,据传现今存世仅有一件 不禁凝起脸,只在一瞬,未有人发觉时又恢复如常,废物皮笑肉不笑:“你这嘴,快少说两句吧!这话可千万千万不能跟别人说!” 蒋镒伸手拍了一下那小身板:“你以为我跟王虎似的那么缺心眼?” 王虎可不缺心眼,只是间歇性犯病,太楞了点。 那边王虎仿若未闻,一心全铺在自己爱刀上。拿着大刀兴奋不已,只是他原本想好叫它‘虎牙’,现今看来却是有些不合适。左思冥想未果,回头想问一句,废物最是能咬文嚼字,想让他帮帮忙取个好名字。 忽然脑中灵光一现,喊道:“炽凤!炽凤!” 王虎连叫了两声,看着手中长刀笑得像个二傻子。刀面闪过光芒,似是在回应,王虎笑呵呵对它说:“以后你就叫炽凤!” 这次回应他的是废物的大白眼,简直要将他身上剜出两个洞来。 这把刀,蒋镒贴进去二十斤生铁,瞧见两者契合蒋镒也是打心里高兴,像是看见自己亲儿子成家一样高兴。 在这一行里蒋镒算是能者,精细至极,十成心思都放在里面。对其每一件‘器’都用心到了极致,造诣颇深。 倘若不打仗,他该是一位名震江湖的匠师。 军营中日子照旧,与卫琅两看两相厌,但又不得不见。不光是训练时,私底下展云隔三差五去找严青过招,卫琅这闲人必在一旁观战。 有一次‘恰巧’展霖路过看见,来了兴趣,要与严青切磋一下。 严青有些惊奇,素来都是别人主动去找展霖,从来没见过展霖邀请谁切磋。 已然很久没有去挑战了,严青被挑起战意,手中长剑也兴奋不止。 寒光出鞘,极快,快如闪电,而后化为一片雷光,光影交错,携卷风沙草叶,一切有形之物皆为剑锋。 斩业青锋古朴,无光自映,一挥一动间,剑气磅礴,沉稳如山岳,又静谧无声,拈花弹指间光华流逝,如这人生最终归于平静。 本以为胜负已定,却见严青抽出腰间短剑,赤芒一出,凛利无双,剑气如实体,又如狂风狠戾,风痕过境寸草不留。 一防御,一攻击,剑光如惊虹,化作虚影,快到肉眼看之不及的速度。 反观展霖,亦沉稳如名岳深潭,长剑在手,纵横无匹,剑锋相较,如神佛梵经颂文,化万千杀气为虚无。 风停雷云散,万物寂静。 胜负已分,严青收剑入鞘,抱拳深深一拜。 至此展云方知,何为剑术大乘。 再看向展霖时,目光都变得与以前不一样了。 一个月后,展云收到一件礼物,是一件兵器。 两把短剑,状如棱叶,双刃,长柄。一重九斤三两,长一尺三寸;一重七斤二两,一尺七寸。 蒋镒拿起来亲自给示范了一下,柄后面有机关,另有七寸锋刃,端的精妙。 展云一双眼亮得晃人,这真真儿是为他量身打造。 “常言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长而强,锋芒毕露;短而诡,诡异莫测。你善于近攻,但若遇对手较强时许想办法拉远距离” 蒋镒顿了下,接着道:“必要时可弃刃做暗器,为你换得一线生机!” 展云点点头,按捺不住伸手过去,木匣‘啪’一下合上。 “你这小鬼杀气太重,这件兵刃到你手上必然会成为凶器!”他一脸无奈,满是可惜,非得让展云发誓:不伤无辜之人,不以一己私欲伤人 展云竖起三根手指,万般虔诚起誓:若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天打雷劈这个词老天爷都听腻了,一人一下都得累死!”蒋镒没好气的说,但还是撤了手。 展云迫不及待打开木匣,剑身光华流动,皓洁如月辉,似有灵性。 拿起比划两下,顺手极了,可长可短,远近皆宜。 “愿你永无出剑之日!”蒋镒最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