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凤门北侧包狮子山,南侧围绣球山,城门架两山凹之间,取地利之益,城下建有水洞两座,洪武初取有凤来仪之意。 当年明军北伐,也都是出仪凤门,料不到如今明军却围在了仪凤门外。 严我公与钱谦益对视。 两人皆暗里通明,却并不知晓,此时仍以为对方是忠于清廷的汉奸鹰犬。 “明贼势大,南京城大兵少,又刚生内乱,援兵一时难至,还得想办法拖延时日,争取时间。陈洪范出城和谈未能成功,如今唯有盼钱尚书能够力挽狂澜了,不知可否请钱公再出城请和?” 严我公咄咄逼人,大有要把钱谦益送进火坑之意。 钱谦益看着城外还在嚎叫的陈洪范,虽然知道自己如今身份出去也不会有事,可也不愿意轻易被严我公这汉奸支配。 “陈提督已经遭遇不幸,鲁王顽抗之意甚决,我纵有三寸不烂之舌,亦无法动摇其决心啊,倒不如请严经略另想妙策。” 严我公转头瞧了眼昏迷中的朱由崧,闻到了一阵骚味。 细看,果然福王脚下已经出现了一滩尿渍。 这位弘光天子,居然吓尿了。 心里对他的厌恶又多了几分,“把陛下扶好。” 转头对钱谦益道,“请钱尚书向城下鲁王喊话,就说弘光天子在此,让他们退兵。” 钱谦益没拒绝,瞧了眼还昏迷着的弘光,心中五味杂陈。 “大清礼部尚书、内秘书院学士钱谦益,奉大清皇帝旨,摄政王命,送大明弘光皇帝由北京南下,在此向明国鲁王殿下问好。” 城上清军一起大声复诵。 城下。 朱以海仍在观刑。 刽子手熟练的千刀万剐着陈洪范这个大汉奸,每次割下一小片肉来,每隔一会还给他灌几口药酒,不让他出血过快或痛死。 无数御营将士观刑。 城上的喊话,传下来,却没有人议论喧哗。 御营诸军不动如山,一片肃然。 弘光皇帝的名头搬出来,也毫无影响。 城上众人看到,无不动容。 “想不到鲁王之军纪如此肃然,铁军也。”钱谦益感叹。 严我公也点头,“确实了得。” 二人打心底里为鲁监国的这支明军御营之威武而赞叹。 清军继续一遍遍的喊着,福王朱由崧也被掐人中醒来,仍战战发抖,尤其是吓尿湿了裤子,更显狼狈。 他想离开,严我公不许。 城下。 徐石麒过来请示朱以海,“殿下,城头好像果是福王。” “嗯。” 朱以海很平淡的回复。 “是否要回复清军?” “让将士们告诉鞑子们,福王弃南京城和子民逃离的时候,就已经没资格再称皇帝了,而我监国朝廷,也并不承认他的帝位。 烈皇之后,便是鲁监国元年,大明没有什么弘光皇帝,只有一个鲁王朱由崧,而自他降清之后,我皇明朱家的宗谱上,也已经把他开除了。” “他已经不是我朱明皇族一员,只不过是个降贼之人罢了。” 阁臣徐石麒听到朱以海这番话,也不由的惊讶,之前朝臣上书请求朱以海登基,同时请求废去弘光帝位和弘光年号,崇祯十七年的次年,便是鲁监国元年,也称绍天元年。 废除了弘光的帝位,也是让朱以海的登基继位在法理上更主动些,毕竟如果承认了朱由崧的帝位,那么会有许多麻烦事,更何况,这位皇帝还成了清军的俘虏,将来说不定还会在政治上处于被动地位。 所以干脆不承认,也抹去弘光朝这段不堪的历史。 想不到,如今倒是让大家可以比较从容的面对弘光的南下了。 但朱以海居然还直接把朱由崧的王爵废了,甚至连他的朱室家族成员的身份都抹去了。 鞑子想用弘光的身份压明军。 鲁监国直接把他开除宗籍。 千牛卫的侍卫们大声回话。 城头听的一片沉默,朱由崧是既惧又怒,浑身颤抖的厉害,一口气没缓上来,又晕过去了。 “想不到鲁监国如此应对,失策了。” “要不还是请钱公去明营走一趟吧。” 钱谦益望着严我公,“既然经略如此坚持,那某也只能舍命走一趟了,不过总不能空手去,得拿出些诚意来。” “陈洪范送去一百万两银子了,还不够诚意吗?”严我公问。 钱谦益看着城下齐整的明军,“经略,以我来看,南京城中这点兵马想守住南京不易啊,如今只能想办法争取时间,等待援兵。” “确实,你有何良策?” “首先,再凑一笔金银绸缎做见礼,其二,我把摄政王给我的那道大清皇帝册封明国国王的御书诰敕向鲁监国宣读, 其三,请严经略把十八道外郭城主动弃守,将兵退入内城,只守十三道内城门和两道水关。” “主动弃守外郭城,一来示以诚意,二来也是现在兵少外城根本没法守,倒不如主动收缩退防内城,只要能守住内三重城,也够了。” 其实仅内城也就是京城的十三座城门依然不好守,因为京城虽不及外城的一百余里周长,但京城的城墙也足有七十余里长。 可起码总比守一百二十余里长的外郭城强,那十八座城门更难守。 严我公比钱谦益想象中还痛快答应了。 “这样,我再给你凑一百万两银子,再加十万两黄金,以及一万匹绸缎,加两万匹棉布,你拿去给鲁王,希望他能够开始议和。” “经略真是格局大。”钱谦益赶紧赞扬道。 “都是为是朝廷,为了国家社稷!”严公略感叹着道。 说完,转身对身后的官员们道,“你们也听到了,为了南京城的安危,为了江山社稷,只能先尽量安抚明贼,这一百万两银子十万两黄金,加一万匹绸缎两万匹棉布,你们赶紧去征集上来,限时一天。” “经略,刚连征了两次,每次都征了三百万,这再征只怕也征不上来了,都刮地三尺了。”一名官员叫苦。 严我公怒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一个个留着银子不肯掏?这次的算是朝廷借的,打欠条!” “可打欠条也不好使啊!” “是欠条不好使,还是你们这些人不愿意为朝廷办事,已经暗里准备迎接明贼入城?” “经略息怒,小的怎敢,只是现在确实不好征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好征?谁敢抗拒,那就是通敌,意图不轨,直接派兵抄家!” “本经略调兵配合你们去借银子!“ 钱谦益在一边都看的暗暗心惊。 于是仪凤门上吊下一个胆战心惊的使者去求见鲁王,说是礼部尚书钱谦益奉旨来出使,带来了册封诏敕,并还准备了百万金银等赏赐,又说愿意将长江以南尽割让给明军等等。 又提出为表诚意,江宁守军会先把驻守外郭十八城门的守军退回内城,也请明军暂停攻击,让两家好安心和谈。 ······· 灵璧侯汤国祚府邸,一众明朝的勋戚贵族,甚至士绅大贾都纷纷上门,表面上的理由是灵璧侯新纳了房小妾,请亲朋好友庆贺。 实际上嘛,大家都明白是为何事。 几杯酒过后,大家都开始抱怨严经略的贪婪和残暴,对大家的大肆搜刮抢劫。 短短不到十天时间,他们先后被强逼捐了两次,强借了一次。 如忻城伯赵之龙,三次被拿走了六万两银子,赵之龙都被迫把埋在地底下的银子都挖出来上缴,不挖不行,因为严经略直接派人接走了赵之龙的好些儿子侄子,说是十分赏识他们,接到身边重用,其实就是人质是肉票。 而魏国公徐允爵更惨,三次被勒索了三十万两银子。 南京的这些富贵人家,哪家也没逃过。 可现在,又来了。 这次张口更是又加码了,如赵之龙,第一次两万,第二次四万,这第三次直接要六万两,魏国公徐允爵,第一次十万,第二次二十万,这次要三十万。 直接就是一队兵进府,也不管你什么惊不惊宠内眷,不交银子不走人,而且这次严经略赏识的徐家年轻人更多了,接走了几十个人。 他们家的护院家丁,也被以协防城的名义直接拉走了,府里护卫的刀枪等也被强行收走了。 “实在是再拿不出银子来了。” 这次大家不再去赵之龙府上,而是直接奔汤国祚府上来,也是因为汤国祚家跟鲁藩向来是联姻关系,且之前鲁王世子也是在他府上呆过,还提过亲的。 眼看着要被严我公逼死,而偏偏鲁王又声势巨大,大家不免急了。 “咱们得自救啊!” 汤国祚看着众人都来他府上,也是很得意。 他自怀里掏出一张红纸,徐徐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恭敬王师。 下面还有几个小字,汤国祚。 看到这张纸条,众人神色各异。 汤国祚得意道,“我已经打听到,清军守不住南京,随时可能要逃,他们正把外郭城各门的守军撤回,要直接放弃外郭城了,但就这点人,也不可能守的住内城十三门的,很快王师就要打进南京城来了。” 他扬了扬手中纸条,“等王师一入城,我便直接把这纸条贴到门上,也不会仓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