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湖城郊明军大营。 徐石麒领屠象美、李毓新、钱棅、钱旃、孙璋、倪抚,以及儿子徐尔榖、徐柱臣等拜见监国。 朱以海亲自上前扶起徐石麒,让其余人免礼。 大学士沈宸荃捧出一道圣旨,乃是朱以海拜徐石麒为文渊阁大学士,进少傅,留御前帮办阁务,协理军事。 “老臣年迈,已近古稀,难以受此重任。” “孤即位监国,又领军北伐,然年纪尚轻,无多少执政经验,还得依靠老大人在身边多帮衬,请不要推辞,这不是权势荣誉,而是一份责任重担。” 徐石麒听到这话,恭身下拜,允然受命。 “豁出去了!” 朱以海对这小老头的洒脱,非常欣赏,还真是个实在人。听说之前本打算在郊外野地香樟树下自缢殉国守节的。 这样的忠心老臣,一把年纪,真正让他来处理事务,肯定也没多少精力,但德高望重,用来坐镇还是有大用,哪怕是留下来当个吉祥物,都能有BUFF增益效果。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而王朝末世之时,能有这样德高望重的元老大臣来站台,就更加宝贵了,对朱以海这监国小朝廷的威望是有极大增进的。 甚至关键事情上,把把关也是极强的。 具体事务,让下面年轻人操办,他们负责大方向把握就好。 屠象美几人,朱以海也各予表彰嘉奖,虽然起义失败了,但这忠心难得,他们虽无军事才能,但毕竟也不是干这行的。所以朱以海分授他们六科的给事,或是都察院的御史,让他们成为科道言官。 大明的科道言官本就是要职,是以小制大的产物,最需要的就是忠心,能不畏强权,有原则性,其二当然也得有才能。 这几人都是正牌进士出身,甚至以前也有做过科道言官的。 “殿下不攻平湖,不收复嘉兴?” 等众人重新落坐,刚谈了没几句后,徐石麒却站了起来,声音提高了好几度。 这位新拜少傅、文渊阁大学士有些不高兴。 “老大人别激动,且先坐下,听孤慢慢道来。” 朱以海长话短说。 听说朱以海居然跟李遇春达成了一个秘密协议,李遇春给朱以海赎城费,朱以海便不打嘉兴的七县一府城,他觉得简直闻所未闻。 “殿下堂堂大明监国,居然跟一汉奸国贼做交易?” “老大人先坐,这不是交易,这是一盘大棋。假借交易之名,实则是暂时掩人耳目,我们先把嘉兴乡野扫荡一遍,清理那些汉奸国贼山匪流氓村霸劣绅,恢复地方安稳,也筹集钱粮,训练兵马。” “当然,更重要的是,孤得到确切消息,杭州虏帅博洛即将率八旗主力,还有部份伪军离开,所以孤打算先让他们按计划撤离。” 徐石麒重又坐下,开始思索起朱以海的话来。 “殿下是想各个击破?” “避实击虚,集中力量逐个击破,也是为了胜利。老大人也看到孤这北伐王师,从渡海的八千新编战兵,到如今已经有三万五千余人马,虽然兵力不断增加,但现阶段还不是轻敌自负的时候,真要硬拼杭州的这十余万人马,没有胜算。” 听到这,徐石麒甚至为朱以海鼓起掌来,“难得殿下保持清醒,确实不该轻敌。” “然后呢?” “先借这李遇春之手,制造嘉兴太平的假象,让博洛带着主力按原计划撤回,我们呢先把乡野清理了,等时机成熟时,再夺取几座县城府城,那不是易如反掌吗?” “何况,区区一个嘉兴也并不在我的眼中。” “听说殿下要率军北上苏松?” “没错,孤已任命沈犹龙为苏松总督,王永祚为苏松巡抚,他们正分别联络松江、昆山两地的人马,要发动起义。” “殿下不是说要先让鞑子撤离,怎么?” “两码事,鞑子任命的苏松地方伪官,最近十分嚣张猖狂,对百姓又是严令剃发,又是强征钱粮,百姓民不聊生,义愤极高。所以这个时候借势举义,先在博洛返回前清除这些伪官,再打击一波降虏的汉奸,顺便把伪官征集的那些钱粮夺走,也是必要的。” “等起义成功后,可以再迅速主动的撤出府县城镇,暂避锋芒。” 待博洛主力经过离开后,孤率军北上,再重新汇合,然后将江南各地,切割分离,各个击破。 “一举收复江南,夺回南京吗?” 朱以海却摇了摇头。 “这个目标太高了点,有些不切实际,孤的计划,要分一二三四五六步走,收复江南,夺回南京,可能是第九步第十步了,中间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 徐石麒道,“不急,不急,慢点无妨,老臣能等,大家也都能等,只要我们向着这个目标前进就行。” “老大人有什么补充的吗?” “嗯,老臣刚来,什么都还不清楚,不胡乱说话,先看着便是。”当初他一入南京,便向弘光上书,奏陈省庶官、慎破格、行久任、重名器、严起废、明保举、交堂廉七事。 但现在想来,这七事虽无错,可与如今的形势不太符合,或者说不是最当务之急。 既在北伐军中,那肯定得以军务为上,而他又暂时没什么好建议,所以并不乱放空言。 这个谨慎态度,让朱以海对这老头越发喜爱了。 沈宸荃对徐石麟也非常客气,如今行在新添一位阁臣大学士,他虽是先入阁,但却仍执晚辈礼。 朱以海等行军到平湖县郊后,李遇春也终于等回了他的诸葛孔明严我公。 看到严我公在杭州如此受博洛、张存仁、田雄等重用,他居然有几分酸酸的感觉,以如今严我公的官职头衔,已经不再是他的师爷了,甚至地位远在他这个副将之上。 人家是一省招抚钦差,就是杭嘉湖分巡道兼巡海道这道台衔,那也是妥妥他这嘉兴副将的顶头上司,兵马训练、名籍帐册,武器装备,甚至粮饷这些,都得归这道台管。 何况人家还握着王命旗牌来的。 李遇春倒也是身份态度转变很快,对着严我公恭敬行下属之礼,而严我公则仍如从前那般客气。 “伪提督朱武的人马到了平湖县郊,请问宪台大人,该如何处置?” 严我公道,“既有约定在先,肯定是按约执行,总镇大人说是吧?” 李遇春一听这话,欣喜的道,“是的是的。” “那就按约定行事,总镇大人准备好赎城银没?” “早已备好。” “恭喜总镇大人已经收复嘉兴全境一府七县,要不这次干脆把所有约定的赎城银全给了吧。” “全给?” “我这次在杭州见博洛大帅和总督、提督大人们,博洛大帅即将北返,伪提督朱武自与我们约定后,也还是很守信用的,咱们配合的也还不错,之前的那事也没有半分漏陷,总镇大人总不希望在这个关键时候,出点什么意外吧?” “此事事关你我二人前途,甚至是身家性命啊。万一事泄,咱们可都得没命。”严我公压低声音道。 李遇春连连点头。 跟伪提督朱武的秘密协定,就跟埋了个雷一样时刻威胁着他,可他又毫无办法。 “反正银子早晚要给,再者这银子也不是从咱自己腰包里掏出来的,不是么?” 李遇春点头。 然后马上回过神来,讨好着道,“严公刚从杭州回来,我还有些情况没来的及汇报,我收复嘉兴诸城,各地乡绅也还算积极助捐,所以如今军中收到不少银子,除了按约定给朱武赎城银,以及付那利息和手续费外,还有些剩余,我想除军中将士们吃用粮饷外,剩下的咱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如何?” 严我公哈哈一笑,“这可如何使得,这银子总镇自己留着便是。” “要不我四你六?” “实在不行,便三七开吧。” 李遇春也知道眼前这个严先生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半夜来投自己的乡绅举人了,这如今不仅是博洛和张总督田提督面前的红人,而且人家官职也是压自己好几头,实打实的顶头上司,两人之间虽有些小秘密,但也不敢以此拿捏。 而且他是打心眼里佩服这位严孔明,因此还是很甘愿拿出银子来的。 当初若不是严先生帮自己谋划与朱武的秘密协定,自己早没命了,哪可能现在还能捞银子。 严我公笑着说,“还是五五吧。” “五五好,五五好。” 严我公拿出几道命令,一道是李遇春加记名总兵,仍领实职嘉兴协镇副总兵,另赏银钱、鞍马。 李遇春的心腹,严我公也为他们讨了些升赏银钱。 李遇春认真谢过。 “严公,你说咱们这事,能瞒多久?” “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可我就怕这朱武人心不足蛇吞象,要是咱们把银子都送过去了,他接着要怎么办?” “我明天去平湖秘会一下朱武,跟他好好谈一下。我们既然是合作,那便是合则两利。若是闹掰了,都没好处。博洛大帅还没离开呢,想必他们也不敢乱来。” “可等博洛离开后呢?” “那时?那时再说吧,走一步看一步!” 李遇春有些很不是滋味,可也没别的办法,只好无奈点头。 “这朱武还真是拿捏住咱们了!” “从来都是老子打雁,想不到反被雁啄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