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张氏还是头一回见到颜二丫,故而对于她这样像是以自家人身份自居的熟稔语气颇有些疑问,不过此时却也没有心思去应对,只是摇了摇头,坚持要在这里等着。 颜玉成也是不放心女儿,所以也没有动,只是让人去搬来几张有靠背的椅子,与水果糕点,放在院子里,招呼众人坐下来慢慢等。 这一等又是一个多时辰,就连沈华远都像是心有所感,从鸿正斋中闹着回来了,产房里依旧是没有多少动静,颜舜华没有喊不说,其他人也没有进出。 “要不我去问一问?” 见父母都直勾勾地盯着那扇门,颜启磐心中的焦虑也达到了最顶点。 “你是小孩子,不适合去。” 不等颜玉成夫妇俩回答,一直坐不安稳走来走去的颜二丫就摆手制止了,“磐哥儿,你不如抱着远哥儿去外头转一转?” 颜二丫这些时间上门勤快,早就跟颜启磐熟悉了,也知道沈华远喜欢这个小舅舅,所以立刻就提出来这么个意见,反正就是不希望孩子留在主院。 “对,磐哥儿带上你外甥出去转一转,等你姐姐把孩子生下来了再回来。” 颜张氏赶忙接过话茬,她刚才没有想到这一个问题,还真的是任由儿子留在这里,的确是不应该。 颜启磐不想离开,但是接收到来自于父亲的眼神,见沈华远像是被院子里严阵以待的焦虑气氛感染得一声不吭,便点了点头,走过去逗了逗他,很快就抱上小家伙,在白草的陪同下再一次离开了主院。 也不知道是不是母子俩心有灵犀还是怎么着,沈华远离开没有多久,颜舜华的声音便从产房里传了一出来,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急速,尖叫着,哭喊着,完全像是不由自主地发泄,痛到了极致的挣扎与恐惧。 颜玉成夫妇这一下子也坐不住了,跟着在院子里团团转,原本就走来走去的颜二丫更是焦虑得嘴唇都咬出血来,比自己生孩子还要紧张害怕。 因为颜舜华的禁止,所以写家书时她没有告诉远在南边的颜盛国夫妇,妹妹这一胎恐怕有危险。 如果这一次天人永隔,恐怕父母会比之前的那一次更加承受不住打击,年纪又大了,有个万一该怎么办? 不管说还是不说都是不对的,何况也已经来不及了。 颜二丫心里乱糟糟的,恨不得能够以身相替,自己跑进去生孩子受那苦楚算了。 “没事的,没事的,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妹妹是个善良的人,对家人一直很好,也一直都很喜欢孩子,拜托一定要让我妹妹顺顺利利的,我妹夫还有我爹娘都会感激您的,将来我一家人,不,我三家人,我家所有人,全都会去还愿的,求求菩萨了,求求菩萨大显神通……” 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了,反正不说出来就像是心里的恐慌会无边无际一样,颜二丫叨叨个不停。 颜玉成夫妇虽然也是心急如焚,害怕得不能自已,但是到底也是经过不少事情的老人,而且性情上本就比颜二丫要沉静许多,两相一对比,他们自然就听见了颜二丫的喃喃自语,虽然话语并没有听全,但是并不妨碍他们听见关键词语,譬如“我妹妹”,“我妹夫”,“我爹娘”。 颜玉成作为男人还没有多少感慨,颜张氏却是眉头一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向颜二丫的眼神多少有些不善起来,只是如今也不是计较的时候,所以便走远了些,为了女儿强自忍耐。 不提外头等待的人是如何的如坐针毡,就是呆在产房内的其他人也是心中惴惴,贴身丫鬟们因为都没有嫁人,所以颜舜华很早之前就要求她们不能陪产,如今进来的除了三个稳婆,就是暗卫里早已经做了母亲的沈安,以及沈菲。 如果不是沈靖渊为了以防万一,死活要拉上陈昀坤进来陪着,恐怕颜舜华会更早忍不住痛而大呼大叫。 只是这一次,知道他在边上陪着,尽管隔着一道屏风她看不见他,但是颜舜华还是不想吓到他,免得他又想到生母难产的事情上,所以拼命忍耐着,又按着从前的经验,调理着呼吸,尽量去想些愉快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直到下半身的疼痛感已经忍无可忍,稳婆也催她用力,她才慢慢地配合着,全副心神都用在了生孩子上,将沈靖渊抛到了九霄云外。 尽管已经生过一次孩子了,可是不得不说,每一次生孩子都是不一样的过程。生沈华远的时候因为是第一胎,而且又担心着迟迟未归的丈夫,颜舜华也是在万般的煎熬中才顺利把孩子生下来的,可是那种痛苦却是她曾经无数次揣摩过的,而且因为没有经验,所以没有对比,对疼痛度也上不封顶。 可这一次的生子之痛,却是明显要比第一胎来得更加强烈,哪怕知道自己在怀着不止一个孩子的时候她就已经做过了无数的心理暗示,要求自己镇定,要求自己无畏,可当真正的生子之旅开始,颜舜华还是被那撕心裂肺的疼痛给折腾得想要杀人,在这一个时刻,她想不起两对同样疼爱她的父母,想不起从小一块长大的兄弟姐妹,也想不到前世种种,同样也想不起深爱着她的丈夫与儿子。 此时此刻,她真心觉得自己是在拼命生孩子,将所有的力量与生机都奉献给肚子里的孩子,一点一滴地感受着孩子从狭窄的地方往下挤,就像是要破体而出,将她整个炸开那般迫不及待。 “夫人,夫人坚持住,看到头了,夫人,用力!” “主子,您不能进来,您进来会打扰到夫人的,主子……” 沈靖渊终于还是没有能够忍住,大踏步地绕过屏风冲了进来。 “出去,出……去,滚!” 颜舜华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叫声了,她不希望见到沈靖渊,最起码在这最为狼狈与艰难的时刻,他什么都帮不上她。 她委屈地想要嚎啕大哭,理智都快烧没了,却还是勉强着自己去赶人,视线恍恍惚惚地从他脸上一掠而过,双手揪着床单,青筋直爆。 痛的要死了还来烦人,混蛋,男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