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目光能够凝成实体的话,此刻颜舜华与柏润之之间的对视,就是刀光剑影,硝烟弥漫。 两人虽然只是对视了短短的一眼,但是却已经无声地问答了好几重意思。 ——柏二哥想干什么? ——与你无关。 ——噢,那恐怕不能如你的意了,婉婉可是我颜家的人。 ——她姓霍。 ——恩,的确如此。但是你也听见了,她在心里认同自己是颜家人,是我爹娘的养女。 ——哼,实情如何你我心知肚明,在你面前,她一直将自己当做是地位卑贱的奴婢。 ——那又如何?我没有短她的吃喝,更没有冻到她羞辱她。最重要的是,与你无关啊。 ——她是我儿子的母亲。 ——的确。但据我所知,她可不是你的妻子。你在她的人生中,是污点,更是噩梦! 无声而又剑拔弩张的交流戛然而止,颜舜华始终挑着眉,分毫不让地笔直挡在霍婉婉的面前。柏润之微微撇头,下颚绷地死紧,她甚至都怀疑对方此刻正在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好吧,最后一句话,的确是又快又狠的一记利剑,命中靶心,让他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地。 这是实情,是他难以洗刷的罪孽,哪怕余生他都为此忏悔,为此弥补,却不代表那样的事情不曾发生过。 但是哪怕就是立刻死了,他柏润之,也不会退缩,更不会做一个让自己都看不起的懦夫。 成就成,不成,也得成,绝无拉倒的可能! 颜舜华愕然地发现,刚才对她有些咄咄逼人的柏润之,闭上了眼睛,但是那独属于柏家人的嗓音却又在厨房里不疾不徐地响了起来。 “我是自由身,未曾婚配,没有一官半职,擅长医术尤其是解毒,也擅长易容,但是来这里不曾伪装,所以我不是麻子脸,不曾瘸腿,也没有眼疾。 十来岁时离家,游走四方多年,到过大庆泰半的地方,与大庆接壤的一些异域也曾经涉足。遇上的人千奇百怪,碰到过的事情光怪陆离,杀过人,也被人追杀过,小伤无数,重伤到濒死的地步几乎每年都会发生。 如今身体还算康健,伤疤密布,但是无病无痛。” 有汗水滴落,正好砸到了他的右眼里,柏润之下意识地便顿了顿,但是也不知道是因为全部的勇气都被用在了说话上还是怎么的,他浑身僵硬,想要抬手去擦却连一个手指头都没能动起来。 颜舜华在一旁看得嘴角抽抽。 好吧,虽然这个方法她不太看好,但实际上换做是她,面对这样明显是死结却又没有办法后退只能够硬着头皮往前冲的局面,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够挽回或者说是重新创造一个比较好的相处环境。 最起码,要认回儿子,与儿子他娘的关系就不能僵硬到一句话都说不上的地步,哪怕还是会被对方深恶痛绝地巴不得他立刻去死,在孩子面前,也得装得出缓和的态度才行。 柏润之惨不忍睹的紧张,她一眼就能忘穿了。虽然这个经历复杂的男人也很有可能是在她的面前演戏,以博取同情以及来自于她的帮助,但是不得不说,如果他真的是在演戏的话,颜舜华的确是被他所骗过去了。 此刻她觉得他是真的动了荒谬的念头。哪怕只是一瞬间的真心,只是突如其来的心血来潮,但是她想,在没有办法离开的情况下,就认真地旁观那么一次,也并无不可。 他都都能豁出脸来做这样的事情,明知道她这个外人在场还是打算打开天窗说亮话,那她就光明正大地为霍婉婉掌眼好了。 不用回头看,她就知道霍婉婉已经僵硬到跟块冰块也没有什么多大区别,紧紧揪住她衣服的双手,恐怕骨节发白到已经要变成虚无的程度。 “柏二哥,我们的菜都要凉了,你有什么话还是留待以后再说吧。” 尽管心里已经认同了对方这一次的快刀斩乱麻,颜舜华还是觉得不应该让他那么顺利地畅所欲言,于是毫不留情地就开口赶人。 “您还是去洗洗,我爹娘她们应该都起来了,大人们身体强壮不怕饿,小孩子还是要按时吃饭才能够好好长身体,您擅长医术,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要是换做正常时候,柏润之一定会含笑着说很对很对,小丫头真是老气横秋得很,说起话来活脱脱就是一个活到七老八十的白发老婆婆。 哪怕不揶揄,他也会彬彬有礼地称赞一句养生有道。 可是如今他只顾着要一吐为快,免得错过了这个时机就再也说不出口,毕竟许多事情,有一就不会有二。 他莫名其妙地觉得,这是他人生当中的又一个关键时刻,而且还是关键当中的关键。此时他要是还要去顾忌所谓的名声所谓的脸面,恐怕将来他就真的只能够跟自己的孩子渐行渐远,永远都触摸不到这一对母子俩的真心。 是啊,真心,他柏润之,在唾弃了那样的美好顺带将自己染黑了的心都扔到了九霄云外之后,却想着要靠近那样鲜活而动人的事物。 要是这个世间真的存在着至高无上的神明,恐怕此时此刻,噢,不,恐怕早在他产生了那样一闪而过却没有办法忽略掉的念头之时,它就应该降下它的惩罚,让他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 尽管因为停顿,他蓦地产生了一种自己就该一早去死而不是还活在世间,并且依旧贪得无厌地伸手,想要企及那虚无缥缈的幸福,甚至还妄图永远把它握在手心里的想法,柏润之却并没有为那汹涌澎湃的混杂着罪恶与渴望的复杂情绪所击倒。 他没有被内在的那个分裂的自我所打败,自然的,也忽略掉了颜舜华的话语。 “我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不懂农活,打猎还算有一手,做饭,味道能够勉强下口,填饱肚子。手里存了一点小钱,从前不觉得有攒钱的必要,所以都花出去了,囊中羞涩算不上,但是与别人相比,的确是穷人一个。” 他没有说谎,以定国公府世子爷为衡量标准的话,他柏润之可以支配的财富,恐怕还不如人家随手拔出来的一根毫毛粗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