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舜华翌日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独自蜷缩在被子里很长一段时间,她才说服自己下了床,慢条斯理地擦身穿衣,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吃早饭时,她相当地沉默。 沈靖渊也绷紧了一张俊脸。 武淑媛察觉了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并未说什么,只是如常地拉家常,说笑逗趣。 因为过节的关系,颜昭睿这几日一直都没有离开,见状倒是识趣地附和了几句,饭毕又拉了沈靖渊去书房下棋。 “怎么了,跟渊哥儿闹别扭了?还是他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情?说出来,大伯娘替你教训他。” 见外甥离开也没能引起侄女分毫注意,武淑媛终于还是开了口询问。 颜舜华摇头,“没什么,我自己能解决,大伯娘不用担心。对了,我和云大小姐何时能够真正地调换过来,回到彼此原本的位置?沈公子是跟您说了什么,还是跟祖父说了什么,所以才拖延至今?” “还说没有生气,连沈公子都喊出来了,你这孩子。”武淑媛失笑,难得见侄女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感觉还挺新鲜。 “家妹早逝,他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在许多时候,恐怕会跟别的在健全家庭成长的孩子不太一样。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就直接指出来给他看让他日后多多注意。 两个人的相处就是得多沟通,许多事情说开了就没事了,总是憋在心里头,误会会越来越深。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明白大伯娘这番话的意思。对吗?” 武淑媛是真心希望他们两个能够最终走到一块的。尽管家世不太般配,但是在她看来,这个通晓世故却又不失骨气的侄女比起许多世家小姐来,更加适合性子清冷而且有些别扭的外甥。 尤其是,他们之间又存在着那样的奇特联系。要是最后不能走到一起,日后这联系却并不能完全消失,日常生活恐怕多有不便。 一念至此。武淑媛神色陡地怪异起来。这两人如今这个模样。倒不像是一般的闹别扭。该不会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吧? 渊哥儿今年刚满二十岁。换做一般家庭的男子,早就有了家室,说不定孩子都生了一窝了。可是他却还没有丝毫动静。上一回在娘家见到了小妹武思兰,也没有听她说起过要替他找媳妇的事情来。 按照推测,他多半是打定了主意要娶颜小丫的,只是苦于年龄不够。还得等着罢了。 如今这两人隔三差五地见面,原本就是心里喜欢的人。血气方刚的渊哥儿难说不会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来。 武淑媛的视线从颜舜华那高高竖起的密实衣领上扫过,心里着实一惊。 因为嫌弃高领的衣服会使脖子转动不舒服,这个侄女是很少穿这样的襦裙的。即便是围脖,也只有在颜柳氏的苦劝之下才会勉强围上。 “小丫。你老实告诉大伯娘,是不是渊哥儿欺负你了?他要是敢对你做……不好的事情,大伯娘立时就打断他的腿!” 她眼神森寒。声音陡然拔高,让颜舜华顿时吓了一大跳。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我们是在有些事情上看法产生了分歧,拌了几句嘴,真的没什么大事。大伯娘你别生气,喝口茶润润唇。” 颜舜华借着泡茶的空当,捋了捋思绪,转头就胡诌了一件小事说了一遍,打消了武淑媛的怀疑。 “真的只是关于吃食的问题?” “是,他非得逼我吃多一点肉,我本来口味就偏清淡,当然不愿意啊。结果他杂七杂八地说了一大通有的没的,最后还敢威胁我不肯吃肉养胖一点就要给我苦头吃。 更过分的是,他说了没一炷香时间,就变戏法一样端了一大海碗的五花肉硬是逼我吃下去。弄得我昨晚腹泻,一整个晚上都没有休息好,你说我见到他能有好心情?没有上去揍他一拳就已经算客气了。” 颜舜华眼也不眨地说完,最后还恶狠狠地比了个挥拳的姿势,逗得武淑媛顿时乐了。 “他是关心则乱。你看着是比从前瘦了些,但也只是因为你一直在长高的缘故。太瘦不好,太胖也不好,你如今这般,身体稍显单薄了一些,饭量增大一点,就够了,用不着特意吃肉。” “我也是这么说的。他却死脑筋,非得说我长得像一张纸那般,风一吹就飘了。还说什么他又不能时刻看着我,万一哪天我真的让风吹走了怎么办,难道他还得天涯海角去寻?我反驳几句,到了最后他不耐烦了,居然说什么就是得养胖一点,要不然手感不好,他……” 颜舜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话语戛然而止,双眼也不好意思地往四处乱瞟,待得武淑媛嘴角含笑地看过来,她便借口要练字,一溜烟地跑了。 只不过,忽悠完武淑媛,她回到房间的时候却收起了笑容,有些抑郁不快。 为了平复心情,她果真铺开宣纸,磨墨开始慢慢地写字。起初笔走龙蛇,笔端流泻出来的字全都像是狂草,慢慢地略微工整了一些,她便将速度放慢,全神贯注地默写起《旧闻实录》来。 待得她再次恢复平静,居然就已经到了午饭时候,书籍只默写了三分之一。 沈靖渊并没有与她们一道吃午饭。接下来数日,他都不见人影。 颜舜华不闻不问,一直安安静静地呆在房间里看书习字,只在早晚时候,会让吉祥如意加强警戒,自己则绕着院子一遍一遍地跑步。 偶尔她还会抽空与颜昭睿下下棋或者比划一下。也不知道是因为腿上绑了沙袋所以行动不够敏捷的缘故,还是因为颜昭睿到底是成年男子,力气与灵活度都比她要强,每次动手,她都会输。 虽然没能取得胜利,但是大汗淋漓的后果是,她的心情明显好转了许多。比起一个人在房间里憋着,运动的效果简直不要太好。 八月二十日晚上,就在她看书看得开怀大笑时,沈靖渊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身前,眼神黑逡逡的,显然是在控诉她的无情。 颜舜华挑眉,蓦地想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儿看到过的一句话。 “不要在一件别扭的事上纠缠太久。实际上,到最后,你不是跟事过不去,而是跟自己过不去。无论多别扭,都要学会抽身而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