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门被敲响。 宋居安开门,看向来人。 沈淑宜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沉下脸从包里摸出一样东西:“这是她的手机。” 男人眯了下眼,接过:“那间房子是你的?” 沈淑宜点头,“我想进去看看她。” 说着,试图从旁边进来。 “她应该不想见你,请回吧。”宋居安留下一句话,果断关门。 凌晨两点,外面下起了雪,落在地上就成了水。 斯微醒来后,睁眼望着天花板恍惚了好一会儿,昏迷前的经历还历历在目。 她从床上坐起来,扫过四周,视线定格在旁边那把椅子上。 这时门把手转动,有人进来,斯微抬眼看去。 四目相对,宋居安淡淡看她一眼而后移开,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顺势坐在椅子上。 他身上穿了件黑色衬衣,袖子卷到手肘上,露出精壮的小臂。 宋居安捏了捏眉心,慵懒地靠向椅背,侧脸的线条被光线模糊,看起来要比平常更冷硬。 谁都没有先开口,室内陷入诡异的静谧中。 斯微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低下头:“不好意思,临时出了点事,没能赴约。” 宋居安紧抿着唇,从裤袋里摸出一盒烟,轻敲一侧取出一根叼在唇间。 按下打火机,火苗簇起,瞬间点燃他唇间的那根烟。 吸燃,他敞开腿,仰头后颈靠在椅子上,打火机在指尖娴熟打转, 细小的声音入耳,斯微仿佛经历了一场凌迟极刑,她受不住正欲开口。 “是我把你抱出来的。”宋居安平静道。 斯微眉心一跳,下意识抓紧了被子,声音更低:“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宋居安没理她,深深吸了口烟,喉头轻轻滚动,烟雾吐到外面,声线暗哑。 “我带队上楼时,距离火灾发生不超过17分钟,下的命令是第一时间救出被困住户,根据每个房间的烟雾弥漫情况可以判断,当时室内的人还是有意识呼救的。” 他有理有据地分析,令人无法找借口反驳。 斯微的心顿时一沉,她攥紧了被子,有些胆怯地盯着床边一角,“我今天太累了,所以……” “我在门口发现了湿毛巾。”宋居安打断她,不急不缓的坐起身,盯着她低垂的侧脸:“既然坚持到消防队上来,为什么不呼救?” 斯微眼睫一颤,迟钝地发觉,他生气了。 没有体现在语气和行动上,可却在无形中将她逼得无路可退,要她坦白。 耳边忽然嗡鸣作响,斯微沉默不语。 下一秒,宋居安倏地推开椅子站起来,两步来到床边。 即便不看他,也知道他此刻的眼神有多冷沉凌厉。 男人身形挺拔,光是这样站着,以俯视的姿态凝着她时,便能给人带来成倍的压迫感。 斯微揪着被子的指尖开始发酸,她闭上眼,声音低若蚊蝇:“我饿了……” 宋居安拿下烟头,夹在指缝间,深呼出一口气,平复情绪。 他垂眸看向床上瘦弱的小身板,舌.尖顶了顶脸颊,心中大躁:“我不会炒菜,下面条吃不吃?” 斯微点点头。 “十五分钟,自己出来吃。” 宋居安关门出去,烦躁地回头瞥一眼门板,很不爽。 斯微是饿极了,等不及就提前出去,端正坐到餐桌边,等待投喂。 厨房里,宋居安把荷包蛋捞出来放在面上,又取了双干净筷子才端出去。 斯微顾忌形象,肚子里叫唤着饿,可嘴巴里还在慢吞吞地嚼着。 看穿她的小心思,宋居安径直去了阳台,冷风吹在脸上,也正好能让他清醒清醒。 他又点了根烟,望向遥远的天外,眼底情绪浓重如墨。 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填饱肚子,斯微麻溜地把锅碗都刷了,擦干手扭头再看阳台,宋居安适时的散完烟味出来。 他双手抄兜走啦,脸色还是没变。 印象中,有很久,他没对她这么严肃过,这种态度更接近要教训她一顿的程度。 在他走近停下时,斯微抬眸看他:“明天还要上班,有什么事等有时间再说。” “那就明晚?”宋居安强势发问。 表情仿佛再说,无论怎么推,她都只有答应的份。 斯微从来没有这么被动过,向来比谁都做事坚决的她,如今在宋居安面前,毫无还嘴之力。 放在以前,她可以冷漠地说一句与你无关,这事就算翻篇。 现如今,她做不到。 斯微沉默片刻,答:“这件事,我不想说。”她直视他深邃的眸子,澄澈的眼里写满认真:“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 宋居安盯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反复确定下什么,点头:“去睡吧,我在这儿守着,天亮就走。” 就这么对视半刻,斯微道了声晚安。 转身走回卧室时,她有种错觉,关乎他对她的心意。 身后,宋居安拧起眉,若有所思地躺回沙发上。 黑暗中,尽管闭着眼,然而思绪还在他处。 翌日,闹钟准时响起,斯微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用了很长时间打起精神,她开门走至客厅,四下环视。 人,已经走了。 一大清早,宋居安以查看消防通道被占为由,先去调了小区监控,之后回了趟营地,借来罗清强的车,一路疾驰至湖安别墅区外。 他在车内等了三个小时,直至中午十一点,一辆红色跑车开出。 算好车距,他随后发动车子,跟上去。 —— 周琛提出辞职,按照合同是提前两个月上报公司,以备招聘新人。 根据当前的工作进展,预计年后就会离职。 当天,老板以金牌阅读推广人的身份出席了一场活动,以增长见识为由头,要求斯微一起去现场,实则是有让她接手周琛工作的打算。 活动开始前,斯微来到观众区,兜里手机震动。 她拿出手机,侧眼扫过来电显示,在主持人登台宣布活动开始时,滑动挂断了。 此时另一边。 从昨晚被拒之门外,到现在电话被拒接,一气之下,沈淑宜抓下蓝牙耳机扔在一边,落脚踩油门。 顷刻间,仪表盘指针打向另一个极值。 沈淑宜还没踩到底,忽然间从后方穿过一辆黑色轿车,直插进前方路道。 那车并没有开走,车身一转,横停在道路中央。 见状,沈淑宜当即踩了刹车,虽然还算及时,车子还是因为惯性向前滑行一段,差了一米停稳。 她自己也吓得够呛,缓过神第一反应就是去摘安全带,眼眸狠厉地瞪着前方。 驾驶座一侧的门打开,宋居安不紧不慢地迈下车,站定在水泥路上。 沈淑宜瞳孔一缩,厌恶鄙夷不加掩饰,解了安全带也不急着下车。 她以一种高傲的姿态,看着车外的人朝驾驶座这边走。 宋居安单手抄兜,几步距离,视线始终落在前方别处。 直到来到车身旁,桀骜的眼神徐徐对上车内的人。 感叹一般:“这样的场景,有没似曾相识的感觉?” 车窗开着,足以让声音传进去。 沈淑宜挑着眉梢,不屑道:“宋队长,你如果是想见缝插针的话,我劝你断了这个念头。” 宋居安移开眼,抬手搭上车顶,一下一下轻敲着:“十年前,在川县,你就是坐在一辆黑色轿车后座,我站在车子外面,听你用同样的口气警告我,不记得了?” 说到最后一句,宋居安偏过头,对她冷冷地笑了下。 沈淑宜脸色骤变,看向宋居安的眼神剧烈翻涌,脸上刻满了匪夷所思。 “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就是想告诉你,十年前,你的三言两语能让我们分开,可今天…”宋居安微微俯下身,凑近窗口:“你的小动作只会把她推向我,以后也不要再来逼她,如果还当她是你的女儿。” 说罢,他立刻站直了,扭头而去。 沈淑宜慌了,推开门下车,厉声喊他的名字。 宋居安停下,勾了勾唇,在转身时,不动声色压下嘴角的冷笑,面上无波无澜。 这样的姿态显然激怒了沈淑宜,她克制许久,才露出了那讥讽的笑。 “落魄、肮脏,需要我提醒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吗?还是说你觉得做了消防员,就能把那些过去都洗刷干净了?” 宋居安不做反应,表情更是纹丝未动。 沈淑宜又笑:“我带她离开川县的前一晚,你猜她和我说什么?她说她必须去见一个朋友,那时候我从外地回来,邻居都传疯了,说她跟一个混小子混在一起,她是我的女儿,我怎么能允许她和你这种人有联系?” 说到这,她嗤笑声,继续:“我问她找那个朋友做什么,那会儿她很听我话,问什么都会说。” 听言,宋居安放在兜里的那只手,用力握成了拳。 “她说,要让那个朋友新学期回到正轨上,高考完再回去找他,我气急了就是没敢冲她发火,第二天我找你谈话,可那丫头速度居然比我还快,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想必你也清楚。” “我承认,在那件事上我确实用了点手段,可她当时跑去找你了,你大可以不来见我,先听听她的选择,但你没有。” 沈淑宜双臂环胸,话中带刺:“说到底,这其中也有你的责任,你难道就没有反省过,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留在那个家里?幸好她没出事,否则你以为,你还有资格再面对她?” 宋居安太阳穴突突地跳,沉了声:“那作为母亲的您呢,抛弃孩子,现在又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如果我们都对她犯下过罪,您的罪又会是我的几倍呢?” 留下这一句话,宋居安大步上了车。 车子启动开走…… 后视镜里,沈淑宜像被抽走一身的力气,身体猛向后退,撞上车头,呆滞良久,弓着身体掩面哭泣。 一天又将过去,漆黑的夜色里,漫天不见星光,月光稀薄。 车窗降下来,烟头腥红的火星探出窗口,在风中忽明忽暗。 这根烟只吸了一口。 宋居安一只手搭在车窗外,略显疲惫地靠在驾驶座上。 沈淑宜有句话说得很对,对于那件事,他反省过吗? 当然反省过。 可无论他反省千万遍,答案都是——他没想到那个人会回来。 而比这更让宋居安清楚的是,是他的退却和大意令斯微身陷险境。 假如,他能守在她身边,听她亲口说完那些话,在那之后,或许他们会以更好的面目重逢。 果然,有些事不提起还好,一旦被揭开,入目惨不忍睹。 烟丝燃尽,宋居安收手,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读书会结束得晚,下了地铁都九点多了。 夜风柔了几许,斯微沿街边慢慢走着,近日闲下来,心里便只剩一件事。 爱情,果真会让人失常。 不知不觉就到单元楼下,她收了收思绪,按电梯上楼。 27层,转眼就到了。 声控灯出了故障,斯微边走边取出手机,转弯路过安全通道指示牌的同时,她打开手机照明,打在前面的大理石地面上。 不甚明亮的楼道上,一道人影在光下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