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听到这样的回答,斯微感到很意外,往前数十年,她从来是孑然一身。 上学时没有要好的朋友,出身社会后,同事间更没有多亲密。 更何况,会有个人告诉她,我在等你下班。 宋居安在雪地里按灭烟头,随手扔在垃圾桶里,转而问她:“脚好了吗?” 斯微不想隐瞒,叹口气答:“能正常行走,就是这几天工作比较忙,跑来跑去的会有点疼。” 不过,雪地还是不好走,那会儿从公司到地铁站,好几次打滑。 宋居安瞥一眼她脚踝处:“要我背吗?” 斯微轻轻“啊”了声,尾音上扬,出声后才反应过来。 “上来吧,雪要下大了。”宋居安已经背对她蹲下身。 雪在二人身上落下薄薄一层,斯微望着他结实的背脊,没有过多矫情,自然地爬到男人背上。 宋居安往上颠了颠人,确认不会掉下去,抬脚稳步前行。 地面积雪不足一厘米,踩下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途中,谁也没找话题,直到路过一家水果店,宋居安把人放下去,让她在门口等着。 问过斯微的意思后,他进店挑了几样水果,快速结账出门。 “我提吧。” 斯微接过袋子,再由宋居安背着,他走得很快很稳,不多时便进了小区。 虽然偶尔会被水果往胸脯撞上几下,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他。 倒是斯微,为避免袋子撞到男人,在他背上调整了两次姿势。 为保持水果袋平衡,她挺胸伸着脖子坚持了半路,折腾到最后却把自己累惨了,特别是胳膊和后颈,酸疼得厉害。 而距离单元楼还有段距离。 就在她愁苦不得时,耳边传来男人发哑的声音:“别挺了,累就趴着。” 软软的触感蹭来蹭去,蹭得他难受上火! 斯微无言以对,身体更为老实地俯下去,下巴搭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 舒服了。 高大的男人,娇弱的女人,一进楼就吸引了大爷大妈的眼光。 斯微忙拍拍男人肩头,小声道:“可以了,放我下来。” 宋居安很听话地屈膝,放她下去。 脚接触到地面,斯微一手撑着男人的肩膀,站直时隐约感觉到,隔着大衣,手心下的肌肉猛缩了一下。 她没来得及确认,电梯门开了,那对老夫妻先进去。 “上去坐坐吧。”斯微快速说了一句。 在她踏进电梯后,宋居安随即跟进来。 她不说,他也会找理由上去。 电梯在27层停下,趁斯微找钥匙时,宋居安顺手拿过她手中的袋子,更方便她开门。 进屋开了灯,斯微脱下褂子就进厨房,安顿宋居安先坐会儿。 “你随便做一点就好了,我不是很饿。”客厅里传过声音。 斯微洗手的动作一滞,其实她也懒得做饭,索性下面条将就一顿,又打了两颗荷包蛋。 吃饭间,宋居安坐在她对面,说道:“领导组织消防队下乡普及消防知识,明天出发。” 斯微淡淡嗯声,接着又问:“去多久?” “一天半,大约周六晚上能回来。” 隔了一会儿,斯微放下筷子:“今天不休假,你不会是特意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吧?” 宋居安盯着她,沉声道:“雪下了两天,作为朋友总得来看看你是不是行动不便,我刚好有空就来了。至于下乡的事是顺带告诉你。” 短暂凝视,斯微移开眼,戳着剩余不多的面条,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她不敢正视他,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心中的担忧。 宋居安并没有多意外,只是黑眸复杂地看着她,早在楼下,她按住自己肩膀时,他就有了被识破的准备。 “上周末去救一名开车落水的司机,切割车骨架的时候,出了点小状况。”他轻描淡写地讲述。 “以后,多注意安全。”太多的念头,最后只有资格说这一句。 宋居安应声,快速结束这个话题。 室外,细碎的雪花从夜空飘落,没有要停的意思。 洗碗时斯微才想起来,这会儿公交车停了,路面容易打滑,打车回去又不太安全,环卫工人明早才会清扫街道的积雪。 就该冷漠点,不邀请他上来。 宋居安在阳台上接了通电话,是罗清强打来的,催他回去。 结束通话,他穿好大衣,准备离开。 斯微擦干手从厨房出来,“我送你下去。”说着,她找来衣服穿上。 外面怪冷的,本该拒绝,可私心里却默认接受了。 走到楼门口,冷风裹着雪花扑面而来,斯微缩着脖子往领口钻,宋居安余光扫她一眼,勾了勾唇角。 等这阵强风过去,两人走下台阶,站在雪地里相对。 “路上注意安全,回去给我发信息。”斯微很自然地说道,而后又补充一句:“有时间的话就发。” 宋居安冲她点头,随即脑中飞过一个念头,只是在看到她口中呼出的白色雾气时,暂时作罢了。 “你也回去吧,走了。” 话落,他没有再做停留,转身朝着远处走去。 一束束路灯,沿着雪地延伸向他脚下,一路照亮他的身影。 雪夜中,那道挺拔的身姿融在灰茫茫的雪雾中。 雪花缭绕的视线里,他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路的尽头。 斯微抱紧双臂走回楼内,等电梯期间,脑子里总会想起那晚,许禾言窝在沙发里同她讲的话。 爱,不应该全是理性驱使下的克制,至少要遵循心里的声音,不要试图禁锢真实的心意,尝试去坦诚相对,接受他的全部。 她害怕他的职业所带来的危险性,可又何尝不是因为这个职业给他带来的改变,而深深被吸引着? —— 冬日的天,八点才见光,环卫工人早已回到工作岗位上,沿街清扫积雪,保证路面畅行。 上午十点,宋居安带了十多名队员登上消防车,副队长郑植留队。 市区到萍乡得一个多小时车程,一路上这帮小子又开始闲扯。 全程无疑不是在围绕,宋队长恋情这一话题展开讨论,郑岩带头叫起了嫂子。 “我问你们,你们知道嫂子是谁吗?”他神秘兮兮地抛饵。 其余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摇头。 大蒋撞他胳膊:“得了吧,搞得像你知道似的。” “嘿?我就是知道!”郑植挺直身板,骄傲道:“昨晚我撞见队长十点钟才回来,我跟他打招呼的时候,正好看见他给一人发短信,名字我都瞅见了。” “看见又怎么样,你又不认识,兴许还不是呢。”大蒋故意激他。 郑植不服:“怎么不认识,就夏天的时候,来咱们营地录节目的一个姑娘,你们肯定对她有印象。” 队员们来了兴趣,连连问是谁。 郑岩更得意了:“就是结训那天,主动提出和人单挑还打赢的那女生,你们不熟,但我熟啊,她绝对是队长的菜。” 众人半信半疑。 “那你们说,要没情况还能私下联系?再说了,队长罚咱们议论他是一回事,可他没否认又是另一回事,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就是谈恋爱了,八九不离十,那女生就是嫂子。” 他这一说,大伙都认同了。 郑岩转头,得意地看大蒋:“服不服?” 大蒋说:“我服了,要不听听队长这么说?” 话落,对讲机发出声响:郑岩,你小子情报收集能力这么好,去做通讯兵吧。 郑岩心肝一颤,居然阴我? 当即跟大蒋闹了起来,还没占到便宜,就被反剪在后车角落。 副驾上,宋居安端着对讲机冷笑,这帮臭小子连嫂子都喊上了,身为队长还不加把劲,使出浑身解数把人拿下来?这要让人截胡了,他这脸面可没处搁。 或许是昨夜受了凉,清早起来,斯微浑身都提不起力气,尤其是鼻子憋得人难受。 想到今天是周五,她忍了忍,带药去上班。 这天,周琛因为个人原因请假了,稿子上确定不了的地方,还得过问他的意思。 几分钟过去,一旁的小编辑看着屏幕上迟迟没有回复的信息,长叹口气。 “斯微,你知道主编究竟什么情况吗?” 斯微一愣,敲键盘的手顿住:“我也不清楚。” 同事的表情显然不太相信,也没有再追问,说了句“行吧”,埋头干别的去了。 中午,宋居安带队抵达萍乡广场,乡长带了几个干部迎接。 萍乡多是留守的中老年人,人口虽然不多,可这两年也是火灾频发区域,百分之七十是家用电器引起,归根到底是民众基础知识薄弱。 做了简单的介绍后,乡长带大家去吃饭,下午再组织开展讲座。 郑岩在前面走,一边和乡长了解情况。 宋居安跟在队伍后面,观察路边的房屋结构,这片都是些砖瓦堆砌的老房子,萍乡又地处偏僻,再过几年也得拆了。 观察完四周,宋居安不经意回头看一眼,就见远处停下一辆面包车。 应该是跟在他们后面来的,没什么值得留意的。 待广场上的一帮人走远,面包车驾驶座上的男人取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接通后第一句是:“夫人,人我们跟到了。” —— 午饭,斯微选择去楼上便利店吃。 然而,身体不舒服,吃什么都是食不知味。 勉强吃了几口,斯微百无聊赖地抬头,撑着下颚俯瞰楼底。 马路上的雪被清扫干净,堆在路边树根底部,仿佛恢复到了三天前的光景。 初雪过后,冷空气持续蔓延,十字路口人潮匆匆,忙碌的一天还在继续。 这时放在桌案上的手机震动起来,突兀的“嘟”声,惊得斯微浑身一激灵。 周琛打来的,自然是为工作的事。 大致意思是说,他看过同事发的稿件,可以按他们的想法来。 斯微表示,会把他的话转达给大家。 这通电话很快结束。 挂断后,斯微总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是由于刚才听电话,那边传过的风声引起的。 想来,周琛应该不是生病。 与此同时,周琛把手机放回兜里,大步走近那家咖啡馆。 门口的服务生替他开门,周琛颔首以示谢意。 室内开着空调,进去的那一刻,眼镜片上迅速漫上一层哈气,他娴熟摘下放在口袋,眼光有目的地投向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