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置疑地将小辈们驱赶出办公室,已经是快要夜里两点钟的时间了。 自从从一线退下来,再也不需要担心急诊和抢救的问题,老人的生物钟早就开始下意识排斥着熬夜。 烟草与茶叶强撑着的精神,随着走廊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垮了下来,棠爸爸被身后窗口灌进来的夜风吹得有些发抖,狠狠打了个喷嚏。 起身关上窗,拍了拍已经生出胡茬的脸颊,努力让自己清醒些,这才又坐回办公桌后面计算着国内与意大利的时差,斟酌着给老朋友拨去通电话。 棠北榆的车钥匙被父亲强硬的收了回去,只好坐上了苏启明的车子。 父亲的态度让人过于尴尬,她没敢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而是提前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将头偏向窗外去,掩饰着心中翻腾着的歉意。 深夜的锦城依然车水马龙,街边的霓虹艳丽的刺眼,但又和自己格格不入。 从幼时起,夜晚的繁华就是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的另一个世界,看惯了清晨睡意蒙眬的都市,反而觉得这个夜晚过于不真实。 苏启明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对方落寞的侧脸,心里汹涌的那些被冒犯感丝毫不弱于身后女孩子身上那寂寥的气场。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没办法说。 棠爸爸的话虽然直白的让人愤慨,但那一字一句却又真实得让人无奈。 自己的父母虽不是什么守旧的老人,也能接受现在的新鲜事物,甚至二老对传媒业的兴起毫不排斥。 可这不代表着做了一辈子大学教授的他们,会轻易同意自己娶一个天天在荧幕上抛头露面的姑娘回家。 这是他不愿意去提也不愿意去面对的问题,倒不是说在逃避,其实自己只要能养得起家,二老想必不会过多的干涉。 只是父母给互相的家庭带来的这一丝不认同与不和谐,不该是顾南佳应该去面对的事情,那是必须自己去调解的责任。 心情有点烦躁,车速无意识间就快了不少,直到棠北榆的一句“注意限速”落进耳朵里,才慌忙踩了一脚刹车。 这减速来得突然又猛烈,后排的女孩也没个着力的地方,直接撞上了副驾驶的座椅,漏出声带着点惊恐的责怪。 苏启明急忙按开双闪将车子停在路边,歉意地回过头:“抱歉,你没事吧?” “没事,你干脆就把我放在这吧,我打个车回去,今天大家状态都不太对。”说着就去开后座的门,结果没拉开。 略显不解地抬手望过去,对方却已经将身体坐正,左手还停留在门锁的按键上。 “你要在高架上打车?”语气中带上了点质问,觉得不妥又连忙改了口,“我不是那个意思,抱歉。” 迁怒的情绪过于明显,解释的话语又太过生硬,不像他。 棠北榆在心里叹了口气,升不起什么和他计较的想法:“既然互相都觉得抱歉,那就干脆扯平了吧,像平常那样就好。” 抱着胳膊闭上眼,干脆靠在了后座柔软的座椅上,一副不想再言语的样子。 原本只破了一个小缺口的友谊,顿时布满了细密的裂纹,摇摇欲坠。 苏启明将车窗摇下来一点,安慰的话在嘴边转了好几圈,最终被夜风的清冷吹了回去。 开始懊恼于自己拙劣的情绪控制能力,被长辈三言两语就乱了心境。 明明今天最委屈的人是棠北榆,最无力的人也是她。 棠爸爸这一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真的是在以伤换伤,用自己女儿的处境为代价,成功将他推到了最不愿意面对的状况里。 沉默无言的发动车子,直到停在了棠北榆住的小区门口,车里的气氛都低沉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夜很深了,你是在我这歇了?还是必须要回去?”女孩推开车门,像之前无数次那样问了一句,只不过语气生冷的让人觉得遥远又陌生。 “她还在家等我。”撒了个无从考证的谎,“你好好休息,注意身体,有什么事情打电话。” “好,晚安。”这句话和车门的碰撞声一起传进耳朵里。 棠北榆头也没回,直径走进了小区的大门,只留给他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被这种突然的距离感闹得有些心烦意乱,强忍着那点说不上来的暴躁,给林冉去了个电话。 和自己猜的一样,这家伙根本就没睡,接电话的速度快得让人差点反应不过来。 “解决了?” “闹了点矛盾,这几天你要是没事,多去陪陪北榆吧。” “我就在北榆这...” 电话被那边的开门声打断,然后传来几句听不真切的对话。 棠北榆看到林冉的时候倒没有多意外,或者说后知后觉的升起些果然如此的释然感。 “别问,累。直接歇了吧,明天我也不用去医院。” 率先将对方想要询问的问题挡在了开口之前,换上拖鞋取了瓶水拧开,直径就走回了主卧里。 心情糟糕的程度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并不想把脸色甩给他看。 如果说经历父亲的那番话之前,自己还可以装作如无其事的苏启明继续做朋友的话,现在真的没什么勇气再去靠近他了。 那点骄傲的自尊心,不允许在事情已经挑明的状况下,继续像个摇尾乞怜的宠物犬一般围着别人转圈圈。 连衣服都懒得换,直接倒在了床上,布料熟悉的触感温柔得让人就要落下泪来。 最终还是没忍住,眼泪悄无声息地浸湿了被子上的一小块。 父亲今晚的做法根本就是把自己作为女孩子的那点自尊和矜持放在火上烤,还把自己那本就要消失殆尽的希望碾了个粉碎。 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漫无边际的懊恼与责怪中脱离出来,从衣柜中将叠放得整整齐齐的睡衣取出来一套,走进了主卧的卫生间。 炙热的水流冲刷着全身,将那点夜晚的寒气逼出体外,也将眼角残留的那点泪痕抹除的一干二净。 直到困顿感超越了对沐浴的眷恋,她才有些依依不舍的换上睡衣将头发吹干。 卧室的挂钟早已爬过了三点的位置,一长一短两根指针形成一条标准的直线,看来自己洗的时间也是足够的长。 耳边传来林冉敲门的声音,站起身打开卧室门,破天荒看见对方端着碗粥递过来。 棠北榆笑道:“你确定你煮的东西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