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佳在他们谈话的中途就醒了，尽管两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陈舸的那一通发言还是被她听见了一大半。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周围的人要么是李牧、苏启明这样不是专业做编导人，要么是柳曦这样自己也才刚刚踏入此行，对她的评价确实都有些虚高了。　　之前在青枫的时候闫思对他的要求还是应届生的水准自不会多说，后来深海的那些老前辈们碍于陈舸的这层关系也不好多开口。　　或许是公司对自己的包装太顺利了，在不怎么熟悉的另一个领域里取得了些还算拿得出手的小成就，就变得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在这行颇有天赋。　　是啊，自己从来就没想过，才拿到毕业证月余的自己，凭什么和那些行业里濡染了十几年的前辈们相比呢？　　可苏启明说的那些话还在耳边萦绕着，相比于艺人他的父母应该更能接受的是作为一名幕后编导的自己。　　棠北榆带给自己情感上的危机感，远比她当时还没拿到校推时对未来的危机感还要浓重得多。　　其实这几天偷偷自己打听过了，对方是首医大的高材生，又是锦华排在前几的外科医生，连她的家庭条件都是自己无法抗衡的殷实。　　亏自己在苏启明去探病的那天晚上还自信满满的毫不放在心上，细细对比下来，对方真的哪里都要比她强出不少。　　认识到了竞争对手的实力，又怎么能安下心继续享受他留给她的那些关心和保护。　　感情这种事情，只有一个人不停的迁就和付出必定是不长久的，而相比于苏启明给她带来的这些便利和优势，她却什么都无法报偿给他。　　或许自己还算年轻漂亮，相比于棠北榆多了几年的青春来陪伴他，但容颜易老，这并算不上什么拿得出手的硬实力。　　握着他的手掌微微出汗，湿腻的让人难以忍受，她却动也不敢动，生怕被发现了自己其实醒着这件事。　　才刚刚通过今天的拍摄找回来的些许自信心被陈舸的评价撕了个粉碎，再也拼凑不出方才心里的那点沾沾自喜。　　直到两人聊完天，苏启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才装作刚刚转醒的样子睁开眼，勉强挤出个笑容：“几点了？感觉睡了好久，天都有点黑了。”　　抬手揉着眼睛遮掩着眼神中的那一丝低沉，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倒是伪装成刚睡醒的嗓音，也算是骗过了身边这位敏锐的男人。　　“累得话就再靠一会，这才刚要出发，不过先把安全带系上。”边说着，主动帮她把座椅调正，有抓着安全带系好。　　夜色一点点笼罩过来，夕阳被逼迫着向西方沉下去，顾南佳的那点低沉被刚睡醒的倦意遮掩的刚刚好，纵使全程都闭着眼一言不发，也没引起对方过多地注意。　　陈舸的话不光给了女孩足够大的震动，给苏启明带来的冲击感也不小。　　从峰会的时候她找自己商量入职青枫的时候开始，潜意识里就觉得这是个足够优秀的小丫头，没过多关注过她的职业生涯。　　后来佘山的时候也是被人故意引导了舆论，那时候不想让她受伤，就开始过于的保护她了，没想到现在才后知后觉的认识到她只是个刚刚毕业的小朋友而已。　　棠爸爸的一番话让自己过于期待于她自身的实力了，失去了辨明现状的眼光，刚才还大言不惭让陈舸不用特意的去照顾她，太愚蠢了。　　脑子里刚有个处理这些事情的框架，又从本源上发现没什么说服力，情绪也低沉下去不少。　　也不知道父母看到深海今天的那些营销，又会生出怎么样的情绪来，想来是不会一帆风顺地往好的方向发展。　　陈舸晚上准备的庆功宴整整包下了酒店的一个大宴会厅，选手、工作人员、高层们齐聚一堂，甚至还准备了一个小型的演讲台。　　苏启明本是打算让顾南佳和自己一桌，和陈哥等一众高层凑在一起，也算是和深海的合作方们混混脸熟。　　结果棠院长今晚也接受了邀请，笑眯眯地坐在陈舸的右手边。　　女孩是看了新闻发布会的，自然一眼就认出了棠院长，也不顾苏启明的再三邀请，还是选择去了制作组那边的桌子。　　自己既然不受人家待见，没必要上赶着往上贴，弄得好像自己缺了深海的这点优待和照顾就真的寸步难行一样。　　棠爸爸倒是对后辈的这种处理方式颇为满意，含着笑招呼苏启明坐到自己身边来。　　深海在杭城的资方高层不会为了一场复赛的庆功宴专门飞过来，派来的大都只是个代表，进了锦城的地界，自然比棠院长这样的本地资本家们低了一层，也不敢去抢陈舸左右的座位。　　苏启明被棠爸爸拉到了显眼的位置，这顿饭局少不了互相之间的劝酒和吹捧，纵使这一桌子人大都不认识他，也并不影响人家的热情。　　趁着开席前陈舸讲话的空当用眼神寻过去，正好看见顾南佳正坐在青枫的那一桌，和柳曦李牧等几个人聊得挺开心。　　还能看到些发自内心的笑容，比这几天自己看到的那种强撑出的欢愉真实了不少。　　或许是由于棠爸爸和自己一桌的缘故，女孩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他，像是终于抛开了身上的枷锁，回归到自己最真实的状态里去了。　　顺着眼神看过去，棠爸爸拍了拍他的肩头：“年轻就是好啊，有活力有朝气，做人做事都和我们这些老东西不一样。”　　话里套着话，听的苏启明浑身都不舒服。　　陈舸的发言太官方了，说白了都是撑场面装样子的东西，除了那些刚刚晋级被激动冲昏了头脑的选手们，其实没有几个人认真去听，认真去品。　　负责记录的摄像师们用闪光灯将本就灯火通明的宴会厅映衬得更加炫目，他却觉得这层辉煌背后带来的窒息感快要喘不过气来。　　“棠叔叔，您不觉得有些时候逼迫得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么？”用上了点谈判的技巧，不轻不重的反噎了对方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发言和他平时的性格差距颇大，棠爸爸愣了几秒才含着笑开口：“那今天我就要教你一件事，施恩要雪中送炭，治敌更要落井下石。”　　轻描淡写的，像是说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情：“小榆上学那会其实在很多事情上也对我不满意，现在她也都渐渐能接受了，成年的人世界，远比你们想象的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