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机,付了二十五块钱给女店员,然后,转身就出了通讯店,上了他的五菱神车。他把手机的数据线插到车载充电头里,连接着他那没有多少电的手机。他开着他的五菱神车,没多会儿,又在一家牛肉包子店的门口,停了下来。拔掉充电线,拿着手机,就进去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再急,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把早餐给它吃了。因为,等下摆摊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呢。与其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吃到的午饭,还不如,把看得见的早餐给吃了,来的实在些。 他进店里,向老板要了一笼小笼包子,荤的,还有一碗鸡蛋汤。在墙边上,有辣椒油、陈醋、咸菜、蒜泥等的各种调料。他从那些调料旁边,拿了一个盛调料的白瓷小碟子,自己用圆铁薄勺子,装了一小碟子的辣椒油。 一笼发面做的小肉包子,蘸着辣椒油吃,是用不了一小碟子的辣椒油的。虽说是一小碟子,但是,此一小碟子非彼一小碟子。他并没有把辣椒油盛满碟,多一点点也许就浪费了不是。所以,他就自觉的践行着不要浪费的信念。毕竟,每一种口粮,它都来之不易。看样子,他也是一名“珍惜粮食,从我做起”的执行者吧。 现在人,对“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已经没有多大的认识了。大多的都和他一样,只知道可以用兑票值,来兑现食物,并不知道“粒粒皆辛苦”,是怎样的一种苦。但是,当他们知道,没钱吃饭的时候,或许,会理解出相同的含义吧。 九点多了,早餐店里吃早餐的狂欢时间的人气已经过去了。但是,店里没有显得冷清,还是有像唐森一样,三三两两的晚起的忙碌客,低着头,喝着汤,吃着包子。只是,唐森好像并不能算是个忙碌客,他充其量就是个晚起的客人。是的,他是个晚睡晚起的主,并不忙碌。因为他虽然看着破店,但实质上,倒像是一个失业者,并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忙起来的。 他把手里掐着的辣椒油,放在了一张靠墙的桌子上,随即就坐在了桌子边上的四脚圆凳子上。他抽出来一张纸巾,把面前收拾的还不是很干净的桌面擦了一擦,随手把纸巾,丢到了桌子下面的垃圾篓里。这种早餐店,一般的桌子下面,都会放一个垃圾篓的。方便客人,吃完了擦嘴,丢垃圾。 他把手机和新买的充电线给它从兜里掏出来。把插头接到数据线上,然后,把插头插到白墙上面的插座里,再把连接着手机这端的头,插到自己的手机孔里。他给手机充着电,看着手机里面励志醒智类的小视频,一边等着老板给他上包子上鸡蛋汤。这家牛肉包子店,可不是什么高档的消费场所,不需要他自己去端去自助。做好了,老板会端上来的。 这家早餐店,离他住的小区不远。他虽然不经常吃早饭,但是,偶尔的会买个卷油条,或者是到这个小店里,解决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早餐还是中餐的吃饭问题。这家早餐店里的鸡蛋汤,特别的好喝。好喝的原因,应该是它用的是牛肉汤冲的鸡蛋吧。喝起来的味道很不错,也能让身体暖和起来,并且能够补充一天所需要的营养。 他吃过早餐,人也就像加满了油一样的,没有什么顾虑的向着西大闸的方向出发了。他之前也没有去过狗市,只是听皇帝说起过。皇帝说,他的父亲文先生,经常的到狗市里买花买鸟的。他才知道,原来在这个涅槃县里,还有这么一个狗市的存在。 每逢狗市,除了买卖狗的,还有一些像是赶集一样的来买卖货的。因此,他也就想着来狗市去卖他的库存鞋了。能卖一双是一双,卖到手里的都是钱啊。放到那里,它就是个鞋子,不是兑票值,没有多大的作用。但是,卖掉之后,变成兑票值了,那就不一样了。兑票值对一切都是通用的。 看样子,他是去晚了。他的五菱神车还没有过桥呢,老远的就觉得车通过去,有些困难。这狗市或许只是一个名头,大家都借着这个名头,来自由市场的吧。毕竟,现在哪个地方都在管制。也就只有这么一个算是知道的地方,可以自由贸易了。 有卖花的,也有卖金鱼的;有卖狗的,也有卖狗粮的;有卖老鼠药的,也有卖蟑螂药的;有卖铁锅刀叉的,也有卖鞋子鞋垫的;有卖皮带钱包的,也有卖水萝卜胡萝卜的;有卖南瓜红薯的,也有卖细粉蛋白肉的;有卖橘子苹果的,也有卖核桃糖炒栗子的;有卖面包烤肠的,也有卖山东煎饼手抓饼的;有卖鸽子小鸡鸭子老鹅的,也有卖猴头凤凰瓜片铁观音的。 搭棚卖衣服的,十块二十三十块的都有;拍地摊收购高价酒水香烟的,一千两千三千的都要。算命的老先生,摊着八卦图,带着老花镜,有模有样,世外高人。续命的老头子,停着三轮脚踏车,戴着老毡帽,一板一眼,栩栩如生。 手机贴膜的也有,说不定,晚上又要赶夜市。卖女士坤包的,搭着几个简易的易装易拆的桌架子,抬抬身价。没见着炸油条的,或许是因为有油锅吧。没见着蒸包子的,或许是人流量还是不够吧,也或许是其他。见着大盆子里卖活鱼的,鲤鱼鲢子,黄鳝泥鳅,还有一些涅槃县里的土货。那并排摆着的大盆子里,还“嗡嗡嗡”的充着氧,冒着氧气泡泡。 有发传单,特价空调冰箱的。有做产品推广,免费试用的。有卖窗帘床罩的,有卖两元一件随便挑随便选的。唐森也没有空盯着别人卖什么了,注意着车子,留意着位置。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还没有办法停进去,只得继续顺着颖水护城河往西大闸的方向往下走。 走到没有什么人的地方,终于有了一个位置。他观察了一下之后,果断的把车头冲着颖水河就冲了上去。放心,他不是赶着投胎,把车开到颖水河里去自杀的。虽然,颖水河像中了邪一样的,每年都要从西大闸上,要一些年轻人的命,但是,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因为,他命贱,贱到都快要无处安身立命的地步了。要了他的命,没有什么有意义的价值,也起不到震慑心灵的强烈效果。 他把车开过铺地砖的人行道,整个车子开到林子里去。放心,他不会掉到护城河里去的,因为颖水河离着人行道,还有四五十米那么远呢。只是,有三五米的落差就是了。不过,这个落差不是直角的陡降,而是,缓缓的一带护堤树林子。 他下了车,打开后车门,还有一侧的侧门,开始从车里,往人行道上摆他的鞋子地摊了。他的鞋子都是些女性朋友穿的鞋,统称女鞋。因为,只有女性朋友,换鞋子比换男朋友勤,备鞋子比备男朋友的备胎还足。那就当然的,买鞋子也就买的多了。买得的多,那也就意味着,女鞋一定卖的好。但是,他却卖倒闭了。于是,他懂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别人干得好的,自己不一定能干得下来。 那时候的他在T市做快递员。做快递员,就接触到了不少的电商。就觉得电商比做快递要赚钱,但是,他不会啊。后来,彭瑶的弟弟彭天,就开始学着做电商了。再后来,他也就渐渐的加入了进去。因为,快递是个费人力费脑筋费体力的活,没有了彭天的帮衬,唐森一个人,也顾不了那么大的负责区域。 请的小工,也只能是小工。但是,小工比老板的唐森还屌,处不好了,就不干了。T市的外来人口,一年不如一年了,很多人都回老家发展去了。快递又是一年比一年火爆,招人就是不怎么好招。再说了,工人的想法也都变了,总之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丢件的不管,投诉的不问,罚款的不给,黄毒的不查,犯了错误按着制度扣工钱,都开始耍无赖不同意,甚至后面出现的问题更多。 接连着,又出现了几个车祸,丢了个送货的三轮车,又被人偷去了一批值钱的货,唐森就一气之下,算了,快递不做了。再好也不做了,他不想,做个快递,被人家牵着走,没有自己的路。也罢,他就当他能力不济,找问题找自己。 所以,当他听到皇帝要他重操旧业的时候,他才会说,让他好好的想想。悲声无音,他也是个曾经做过老板的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睡得了地板。但他生生的一匹野狼,愣是被猪队友给坑的爬不起来。这个时候的他,就知道要有一个好的团队,不能把猪留下。如果留下猪,不出个一年半载的,猪总会弄出来点事情来。 他还得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只有自己的事业,才能打造出自己的团队。只有自己的事业,才寄宿着自己的灵魂。只有寄宿着自己灵魂的事业,才能给团队赋予灵魂。他宁与龙虎斗,不愿与鱼虾戏。虽然他生而为贱民,但是,他依旧有着愿为人上人的心。他不再愿意与愚昧的人同行,不管他来自地下,还是天上。只要他是个愚昧无知的人,那就够了。 他摆好他的鞋子,把手机插到车里充电。他自己坐在车后面,盯着他的鞋子。他的鞋子,有夏天穿的透气网鞋,有刚好还可以穿的运动鞋,还有接着就可以穿的棉鞋。高跟鞋也有,小皮鞋也有,凉鞋也有,只是,不是断码的,就是独品,或者是很多。比如,那凉鞋,就是太多了,还都是些三十五码的小码鞋子。 网鞋和凉鞋,能反季促销吗?可以,但是,在这样一个狗市里,白废功夫了。早知道,就不摆出来了。摆出来,不也是没有什么用吗。 路过路人甲,问了下一款运动鞋什么价钱,唐森告诉她是三十五。三十五是本钱了,唐森不想挣钱了,只想着,把这点货清掉算了。不然,老想着还有这么一点鞋子在,就感觉总有件事情没有处理完一样的。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很痛苦。比“另一只鞋的落下”,更让他痛苦。 没有想到,那位路人甲大妈,上来一句“十五卖吗”,把他问的措手不及。砍价砍一半,还价个二十,还马马虎虎,心里上还能过得去。但这“十五”都不止一半了好吧,他一时无言以对了。他看着路人甲大妈,笑着说“不卖”。 傻缺啊,这样哪是做生意的。落地的货,就是贱卖,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要想卖高价,就得摆的高一点。那就是不是卖货了,而是卖货以外的东西了。这落地的货,就是针对落地的人群。他就看了路人甲大妈一眼,直接一句说“不卖”,还能有人坚持买吗?没有。 是的,那个路人甲大妈,放下鞋子,很不爽的就背着手,走了。不知道是不是散气场了,路过的人,都是直勾勾的扫过去,没作停留的,就奔着人群中去了。没有谁驻足,也没有谁再过来再发声。 他尴尬的看着人流,一个,两个,三五个的,从他的地摊前,经过。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本想着,向着开口叫卖的小贩学习,喊它个两嗓子。可他,怎么的都张不开嘴。他喊不好,或者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喊。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半个字,从他的嘴巴里吐出来。 他在车后面坐着,盯着人流从面前走过。过了好一会子,也没有个问货的过来聊聊价钱,他就开始感觉到,实在是无聊透顶了。他索性站起身子,一抬脚,上了车,弓着个腰,就从车后面直接跑到车里去了。然后,他又在车里,扒着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从它们之间的夹缝里穿过,坐到了驾驶座上。他都坐到了驾驶座上,还能干嘛,当然是玩手机了。 他没有看小视频,觉得小视频的流量浪费的太多,只把看小说的网站打开,看小说了。他正看着小说呢,电话响了。他手里一个抖动,带着铃音,就像那水里到手了的鲫鱼板子,扑棱了一下,倒是把他给吓的一个激灵。 他抓住手机,看着那发亮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是“爸”。他爸爸唐钺打来的电话,一般的都没有出过什么声,所以,他一看到电话备注的是“爸”,就知道是他妈妈穆青打来的。他听着手机铃音响了一会儿,心里想着,不会又是来催奶粉的吧?他昨天好像是忘了告诉他妈妈,奶粉送到钱姑那里去了,让她去钱姑那里去讨了。 他接通电话,笑着说道:“喂,妈。” “二子啊,”他爸爸唐钺的声音,“秦雨阳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