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午到现在,她不问一句关于她爸爸的情况,譬如为何会突然发病之类的。 他想了很多套说辞,但她不问。 一切的手续都弄好,他要带她回家,但裴歌执意不回。 裴其华的尸体要在医院太平间停放一晚上,明天早上会运去殡仪馆进行遗体告别以及火化事宜,这是裴歌还能陪他的最后一个晚上。 这晚裴歌一直熬到了半夜,她就坐在她爸爸躺的那张床旁边,一块白布盖着他单薄的尸体,四周静得可怕。 江雁声要陪她,但她不肯,他无奈只得站在门口跟她一起熬。 裴歌没哭,除了下午在病床前掉了许多无声的眼泪外,她后来一直没哭,更像是麻木。 此刻坐在尸体旁边,脑袋放空着,什么也没想。 她把裴其华生前跟她说过的话给听进心里去。 她爸爸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要是看到她崩溃,看到她哭,那通往黄泉的那条路也会走得艰难。 心里恶心得厉害,她按了按空空如也的胃部。 晚上江雁声叫人送了饭来,她只是看了一眼,没吃。 她有些难受地在椅子里蜷缩起自己的身体,下巴枕在膝盖上,歪头看着那块白布。 裴其华的手露在外面,她将他的手拢进白布里,摸到那一片毫无温度的冰凉时心里还是蔓延出无限潮湿的情绪。 她用力握了握裴其华的走,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爸爸走好。 清冷的白光下,他的手是灰白色,裴歌看到他指甲有破裂的痕迹。 缝隙之间还卡了针织物,像是什么布料的碎屑,还裹着不太明显的血迹。 黑色的血和针织物交织在一起,像是人死之前拼命挣扎的痕迹。 身后响起脚步声还有熟悉的味道,她迅速将裴其华的手拢进白布里。 「快十二点了,你一直没吃东西,」男人说话很轻,语调都是那种斟酌之后的小心翼翼:「我让人买了城西那家铺子的粥,吃一点好不好?」 裴歌低着头,不去看他,唇抿得很紧,面上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不动声色。 江雁声蹲在她身旁,大掌盖在她冰凉的手上,嗓音沙哑:「等会儿裴氏就会发布讣告,明天还有葬礼,后面还有要熬的时候,别累着了。」 她看着覆盖在自己手上这只骨节分明的手,他指腹有薄茧,刮着她的皮肤有种粗糙的钝感。 裴歌几乎是攥紧了拳头才忍住没有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下抽出来。 她早上离开的时候检查过裴其华的状态,中午上飞机前也看过监控录像。 当时裴其华和律师一起在书房,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但她爸爸的身体跟精神状态都挺好的。 她不过就坐了两个小时飞机,等回来只能见他最后一面,甚至两人都没好好说话。 她能释然裴其华离开她,但她遗憾的是她甚至没有好好跟她爸爸告个别,也没来得及好好跟她爸爸说上一句话。 莫姨说她爸爸是突然在书房里病发晕倒的,可她爸爸身边从来没离开过人。 那短短两三个小时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冰冷的房间实在是太安静了,她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江雁声又在耳边说着什么她没听清。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任由他将自己打横抱起,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走廊里一片空旷。 另外一间明亮的房间,她面前摆了热腾腾的清粥和小菜,江雁声将勺子放到她手中,就坐在对面看着她。 裴歌的确有些饿了,她低头默默地喝粥。 后来江雁声出 去了,裴歌拿出手机想看看书房的录像,但手机却没电了。 她今日其实很累,喝了下一碗粥之后人就困乏得不行。 江雁声后来抱着她去了个条件很好的病房,连空气中都带着淡淡的花香。 她躺在被褥里,闭着眼睛,男人一直握着她的手。 裴歌很快睡着,江雁声替她掖好被角,又关好窗户,找了人来陪着,这才出门。 裴其华离开得突然,他去世的消息瞒不住。 深夜十二点,裴氏发布裴其华去世的讣告,消息短暂地在话题榜待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没影儿了。 饶是这样,江雁声还是收到不少吊唁关心的短信。 这天丁疆启给江雁声打了无数个电话,但他都没接。 快凌晨两点,他回病房看了裴歌一眼,她睡得安稳,心里放心了些,然后出去抽烟。 男人站在廊檐下,指尖夹着烟,四周灯光都很冷,雨水淅淅沥沥地滴落,很安静。 柒城走过来时,江雁声指尖那点猩红瞬间灭了。 是屋檐挂着的雨珠刚好滴在燃烧的烟头上,滋地一声,一股浓白的青烟升腾而起。 「先生,查到了,」柒城站在他身侧,他颔首道:「太太果然去找栎城找顾烟雨的坟了。」 江雁声手指抖了一下,眸色幽幽,眼眶莫名有些泛红。 「顾风眠也在,太太刚好和她遇上。」顿了顿,「她没在栎城停留,从墓地回来就直接去了机场,然后回了临川。」: 他想吸一口烟,但发现却灭了,于是将烟头扔在地上,同时回头看着柒城,嗓音如同喃喃一般:「她一天都没吃东西?」 柒城低着头,没说话。 她到了之后不直接回裴家,而是选择回市区的房子…… 江雁声扯了扯唇,眸底荒芜成一片,心头莫名有些疼,好像每一口呼吸都被刀子分割成无数片。 藏了那么久的秘密,终于发现了么? 可她太平静了,只用眼神杀他,凌迟一样。 江雁声忽地咳了一声,喉咙哑得厉害,他好奇,等她爸爸葬礼结束,她会怎么办? 深夜两点。 远在栎城的顾风眠也还没睡,她刚刚看到裴氏发布的讣告,裴其华去世,享年五十六岁。 接到江雁声的电话,是两点零五分。 栎城也刚下完一场雨,此刻风里都带着潮湿的味道。 她大概知道他为何打电话过来。 「眠眠,你跟她都说了什么,嗯?」 隔了这么久,电话里的男人说话声音竟是难得的温和,然而他是为了裴歌。 开场没有寒暄,这么晚她还没睡他连象征性地问一下都懒得,直白地令顾风眠觉得难受。 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