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潘明美泣不成声的样子我心里一点也不好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不亲自体会很难站在同一个立场上去说些什么，曾经我很多次都目睹过爷爷坐在我爸妈的房间里发呆，一坐就是一个上午，但是那间房间他却从不允许我进去。　　那时候我也不能理解什么是睹物思人，小的时候还会对那间房间充满好奇，但是年龄大了之后那种想要进去看一眼的心反而就淡了，以至于即使后来爷爷不再管我我也始终没有去过那里。　　我是在医院走廊上遇到戴琳希的，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所以打招呼时我没再称呼她为聂璇，而对此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的感觉。　　“找个地儿聊聊吧！再怎么说也是老同学。”　　我看着眼前的已经完全陌生的一张脸，如果不是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是说什么也不可能将她跟从前那张脸联系在一起的。　　“好！”没有犹豫也没有迟疑，我答应的很干脆。　　医院天台上，雪花比我来医院时更大了一些，地上已经白茫茫的一片，站在天台中心处我抬头看着洋洋洒洒的雪花，戴琳希伸手用掌心接雪花玩，这个情景很像多年前在学校时，只不过那时候有很多人，如今只有我们两个人。　　沉默了太久总是要找到话头的，就在我想着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戴琳希却先开口了：“卫凉夕，你还记得我原本长什么样子吗？”　　“……”说实话印象很模糊，所以我沉默着没有出声。　　“你可能对原本的我有印象，但你没有见过脸上带着一条长长疤痕的我，那条疤像是一只狰狞的蜈蚣一样趴在我的脸上，别说是别人了，连我自己都没有照镜子看自己的勇气，那时候我真是恨你恨不得跟你同归于尽。”　　脑子里回想起当初戴琳希受伤时的样子，以及我随后在医院里收到的那个模特人头，即使我没有见到也能想象出来那大概是什么样子，对于疤痕我并不陌生，毕竟我身上大大小小也有二十几条或深或浅的疤痕。　　“那你为什么不接受整容手术？那个时候我只知道你家境不错倒是不知道你父亲是聂奇峰。”　　戴琳希苦笑着摇了摇头：“理由你可能想不到，我说我怕你你相信吗？”　　“当初你会受伤我不是有意的，别人不知道你自己最清楚才对。”感觉到脖子里进了雪花，我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扣子。　　“你怎么可能明白我们这种人的感受呢？你生来就是公主，你拥有太多我们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无论你的家世出身还是你的容貌，上帝好像是在你出生后就不断的在给你好东西，就连前一天还在跟我说着喜欢我的男孩子只因为你冲着他笑了一下他就立马跟我分手了，其实你大概不知道，学校里那么多女孩子，其实他们都讨厌你，只不过不会有谁像我一样表现出来罢了。”　　这也是我的悲哀之处吧！上帝对我真的好吗？除去这些看得到的浮华东西之外我的生命中还剩下什么呢？　　戴琳希走到我身边拉开了自己的袖子，上面有好几条疤痕，见我看着疤痕不出声她才继续说道：“我当时觉得这个世界有你太可怕了，所以我自杀过，很多次，即使后来我爸把我接回了聂家我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拔不出来，偏偏我还有那么一个优秀的姐姐，她善良，温柔，长的漂亮，她的母亲是聂家的夫人，我妈却是一个见不得人的情人，我把对你的恨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转嫁到了她身上。”　　“卫凉夕，我姐姐死了，是我害死的，是我，其实我只是太过愤怒了，所以才会说要跟她同归于尽的，因为在当时的我眼里她就是你的化身，是你给我的阴影，我想摆脱的话就只能是拉着她一起死，只是我没想到我会活下来。”　　“就像是看到了命运向我伸出了一只手一样，摆脱戴琳希的身份，容貌，一切的一切，以聂璇这个高贵的身份活着对我来说就像是毒品一样的诱惑，我知道自己是不道德的，所以这些年我努力的像姐姐一样成熟懂事，我爸身体不好我也学着打理公司的事物，对我最幸运的大概就是这个世上不再有你卫凉夕。”　　“你明明死了的，明明死了，如果你不出现的话我会继续好好的扮演聂璇这个角色的，会努力演一辈子，做个好女儿，做个好女人，可惜人永远都算不过天的，从你再次出现在平城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幻想中的安稳人生没了。”　　雪越下越急，戴琳希越说越激动，现在干脆坐在雪地上失声痛哭起来，看到这样的她我不知道该继续憎恨她还是该怜悯她，总之她也是不幸的。　　我看着远处，眼前所有的景物都已经是白茫茫一片了，好长的缓冲时间之后我才问道：“所以你想让我体会到你曾经的苦，想让我毁容，戴琳希，你或许不知道，其实我早就猜到这些是你做的，你知道的我不是个傻瓜，我之所以一直保持沉默就是因为我觉得对你愧疚，只是你不该，你不该啊！”　　戴琳希也听明白了我说的你不该指的是什么，寻欢的事是让我再也无法忍下去的原因，戴琳希还在哭，其实我比她更想哭，人往往只能看到自己的可怜，却无法对别人怜悯。　　雪融化之后会变成水，所以脸上现在流着的是雪水而不是泪水，这么劝说着自己，我转身往来的方向走，身后却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回头便看到戴琳希站在了天台的边缘上，一个不下心就会滑下去。　　“卫凉夕，我若是从这里跳下去的话我们之间的恩怨是不是就能扯平了？无论是我欠你的还是你欠我的是不是就都能一笔勾销？”　　我很像表现出一些激动的情绪出来，但也许是天实在太冷，脸上想要做出一些别的表情都开始僵硬起来：“戴琳希，其实我真的很想你从这里跳下去，就像你从前对我的恨一样我也是这么恨着你，你害我丢了我最美好的曾经，但是我也知道自己亏欠你的是什么，无论当初谁对谁错，事到如今都已经无法再去改变什么了，所以，别原谅我，因为我也不会原谅你，我们对彼此都不重要。”　　“你只看到我们之间互相欠着对方，但是你欠的人太多了，你父亲，你母亲，沐晨，当然你最亏欠的就是你姐姐，聂家除了你已经没有第二个孩子，难不成你想他们在这样的年纪再体会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吗？人活着就得学着放过自己，你犯下的罪过自由法律来制裁你。”　　说完这番话不再看戴琳希一眼我大步离开了天台，无论她跳不跳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别人给的意见永远都只是参考值。　　我浑身湿漉漉的坐进了车里，司机一脸的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问我什么，但是我突然就觉得很累，不想开口说话，哪怕一个字。　　所有的证据在提交给公安局的当天戴琳希就在潘明美的陪同下去自首了，无论是泼硫酸事件还是寻欢的升降台坠落事件也算是都得到了答案，而我却病了。　　待在家里休养已经一个礼拜的时间了，重感冒加发烧，虽然一直都在治疗但是直到昨天热度才算是退下来，感冒的症状也有所缓解，这期间顾北初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十分贴心的照顾着我。　　当阴霾了好久的天终于放晴时，我也终于像是正常人一样回到了餐桌上吃饭，正式结束了这种隔离的日子，所以我才没有错过这件事情发生时所有人的表情。　　顾明坐在主位上拿着报纸呆愣着，许绾盛汤却把汤都盛到了餐桌上，顾北初直接把咬了一口的三明治给撇了出去，一直伺机而动的万岁爷和大公主一起去抢三明治里的那块培根，而我算是勉强能保持镇定的人。　　顾晓一直保持着笑眯眯的样子，脸上红润的好气色只要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她有多幸福，还是顾明先反应了过来，把报纸折叠放在身边后才问道：“刚才是我听错了吗？”　　顾北初立刻摇头：“不可能，爸，你一个人听错还有可能，难道全家人都听错了？”　　阿姨上前接过了许绾手中的勺子开始清理起餐桌，许绾则空出手来去摸顾晓的额头：“你嫂子好不容易不发烧了，你怎么又烧的说起胡话来了？”　　顾晓无奈的推开许绾的手，慎重的看了所有人一眼才继续说道：“我没发烧，也没说胡话，我要结婚了。”　　“是和萧腾吗？”　　“嗯！”顾晓喜滋滋的点了点头，开始大口的吃起早餐。　　大概是我说出了个名字，全家人除了顾晓之外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我身上，一双双充满了求知欲的眼睛都在等着我答疑解惑。　　嗓子还有些沙哑，我清了清嗓子顾北初立刻端了旁边的水杯递给我：“喝点水，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