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餐桌上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去看夏尔，而次数多了那双湛蓝的眼睛里也有了些困惑，在我看来无知也无助。　　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有搭对我夹起一只鸡腿就放到了夏尔面前的盘子里：“多吃点，这种脆皮鸡很好吃。”　　我知道他听不见却还是这么说了，还又夹了两只油焖虾给他，其实我心里很没底，怕他拒绝，不过好在他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之后就低头吃了起来。　　顾雨辰的生活习惯很不规律，有时候不吃早餐有时候不吃晚餐的，所以不是每一次聚集在餐桌前都能见到她，所以我给夏尔夹菜只选在她不在的时候。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变的这么感性起来，这种转变来的让我也有些措手不及，顾北初也只是配合着我对夏尔很好，嘴上却什么都不肯说。　　几天的时间里我就摸清了夏尔梦游的规律，如果这天晚上他梦游去吃东西的话白天肯定是没有太阳的，阴沉的天就好像他阴沉的心情一般，如果有太阳他会站在玻璃窗前，有时候会去庭院里，追逐阳光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上古时期的夸父。　　日子过的快也平淡，总体来说这个年过的还算不错的，起码我没有一个人孤零零的入睡，也没有一个人吃着全家人一起吃的晚餐，还拿到了寓意如此好的压岁钱，这个年收获颇丰。　　坐在阳光房里看书，万岁爷和大公主都懒洋洋的窝在我身边晒太阳，顾北初和朋友约好要出去所以不在家，顾明和许绾也在顾北初离开后出门去走亲访友了，顾雨辰则是前一天晚上就没回来，偌大的顾家登时就只剩下我和夏尔两个主人，或者说是一主一客。　　察觉到站在门口的人时我不知道夏尔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换了米白色毛衣和牛仔裤的他和一个普通少年无异，谁也不会相信这个漂亮的孩子会是一个聋哑人。　　安静的对视了几秒钟，我抬手示意让他过来，起初他很犹豫，甚至打算转身离开，不过在背对着我僵持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慢慢的转过了身。　　看到出来夏尔很喜欢万岁爷和大公主，但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从来不会碰它们一下，甚至在有别人的时候会连看都不看两只狗狗，让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不喜欢狗，尽量不让大公主和万岁爷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我拍了拍身边空余着的位置示意让他坐下，这一次他倒是没犹豫坐在了我身边，蓝色的眼睛里全都是两只狗狗憨态可掬的睡姿，我伸手摸了摸大公主的脑袋用眼神示意夏尔也可以摸一下，但是夏尔虽然眼里也流露出了渴望却迟迟都没有伸出手来。　　“摸一摸吧！不咬人的。”　　“……”夏尔不会回答，他听不到也不会说，好在他还能看还能感觉。　　我拉住他的手时他立刻全身都僵硬了一下，我知道他在拼命克制着自己想要甩开我的念头，没有用多少力气，我把他的手放到了大公主的头上轻轻抚摸的两下，狗狗立刻舒服的舒展身子摇了摇尾巴，可爱的样子比窗外的太阳还要能暖化人心。　　夏尔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很浅的笑，但是笑意是直达眼底的，大公主配合的动作以及万岁爷为了争宠而伸出舌头舔着他手指的动作，这一切的一切夏尔都从排斥到生疏再到熟悉，这个过程看似很短可对于一个有些自闭的残疾少年来说有多么不容易我很清楚。　　在他忙着和狗狗玩耍的时候我也在忙着对他进行观察，他的手有很多疤痕，大小不一，有几个指甲是变型的，更令我惊讶的就是他的左手小指少了一节，因为之前他都掩饰的很好，所以我和顾北初都没有看到。　　我试着想要跟他交流，但是他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给了狗狗，我安静的靠着墙壁看着他脸上的笑越来越多，突然想起这段时间过年，家里四处都存放着糖果和干果却从没见他吃过，我从口袋里掏了一会儿才掏出两个巧克力。　　把其中一颗给了夏尔，在他的注视中我拆开包装纸把巧克力放进了嘴里才指着他手上的那颗示意让他也吃，这一次他迟疑的时间有些长，最后却还是拆开了，不过不是放进自己的嘴里居然朝着万岁爷递去，幸好我眼疾手快的给制止了。　　“这个，狗狗不能吃，会生病。”我一边说的很缓慢一边指着狗狗比了一个不可以的动作，夏尔这才把巧克力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巧克力给人的第一口感是有些苦涩的，所以夏尔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比较纠结的表情，看着我的眼神也带上了怀疑，不过随着巧克力在嘴里化开之后怀疑随着那纠结的表情一起消失无踪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种交流算的上困难，可我却觉得无比轻松，虽然他听不到我说什么，我等不到他开口回答什么，但是这种交流似乎又比语言高出一个阶层。　　语言是制造矛盾的最大原因所在，因为没有了这种原因，一整天我和夏尔从生疏走到了熟识的程度，我知道这要感谢万岁爷和大公主，不然夏尔不可能会愿意跟我交流什么的。　　下午是我带两只狗狗出门散步的固定时间，外面还有些冷，所以我没邀请夏尔一起去，不过在我换好鞋走出门时就感觉到身后跟着的除了两只狗的脚步声还有人的脚步声。　　“散步，要一起去吗？”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滑稽，说话缓慢还要比手画脚，但却没有一丁点拒绝和排斥的感觉。　　夏尔两只手搅着自己的衣角不点头也不摇头，看他身上薄薄的衣服我只好又转回去给他把外套拎了出来，这才带着两只狗狗和一个大号小孩子出了门。　　春节过去春天也就近了，空气里不再全都是寒意，一丝丝属于春天该有的味道在空气里漂浮着，下午的阳光不烈不燥，风不紧不急，一切都是让人觉得舒服的程度，狗狗的身影一直在眼前，夏尔的脚步声始终在身后。　　“你看到这栋宅子了吗？这里是我的家，我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我有个爷爷，他很风趣幽默但是又很爱生气，我以前总是惹他生气，但是现在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再想让他生气的话可难了，因为他已经不喘气了。”　　“我和你表哥离婚过，虽然后来我才知道我们的婚姻关系一直都没有真正的中断，你表哥找了个小三儿，长的可没我漂亮，可你表哥那时候把她宝贝的不得了，总是为了她跟我吵架，还动手推了我。”　　“我曾经差点做了妈妈，要是没有意外的话现在我就能带着我的宝宝一起出来遛狗了，我给我的宝宝取了名字的，要是男孩就叫顾家，女孩呢就叫顾佳，主要是你表哥太不顾家我才想到这个名字的。”　　“这家人姓苏，他们家就一个儿子，叫苏云禾，从他第一次跟我说喜欢我倒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他追了我也有二十年了，要不是嫁给了你表哥我铁定点头同意了，你想啊追一个人都能追二十年，追到手还不得当成宝贝啊！”　　知道身后的人绝对听不见我也开启了唠叨模式，虽然以往也会跟万岁爷和大公主说两句，但那跟人说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再往前走是一片人工种植的林子，不大不小，秋天的时候来就能感受到落叶缤纷的感觉，可惜现在是冬天，除了光秃秃的树干什么都没有。　　“这里是我们小时候常来玩的地方，有苏云禾，有顾晓，还有顾北初，那时候太小不懂什么感情纠葛只知道傻傻的一起玩，不知道多少次在这里我耍赖要顾北初背我回家，苏云禾明明背不动我却还是要跟顾北初抢，顾晓不知道在这里丢过多少个漂亮的蝴蝶结发夹，只有同样是女孩子的我愿意帮她找。”　　“也是在这里，我和苏云禾被绑架，其实当时那些人是冲着苏云禾来的，不过我怕苏云禾一个人害怕决定要陪他就把自己的身份说了出来，我不知道他对我的心魔是不是就是在那个时候种下的。”　　我转身看向一直跟在身后的少年，想要对他笑一笑却很难，最后我低垂双眼说道：“夏尔，我其实很羡慕你，虽然你不会说话也听不到，但是这未必不是优势，因为听不到所以也不会听见那些会伤害你的话，因为不会说也说不出那些伤害别人的话，与世无争也不错。”　　我有太多太多的秘密，也有太多太多想要说的话，夏尔成了我的树洞，听不懂也无法给出回应的树洞却让我无比安心。抬头看着呈现一种雾白色的天空，虽然没有乌云不代表就是晴天，虽然晴天不代表就不会转阴，但好在我还有期盼与等待晴天的心情。　　“走吧，树洞先生，我们要回去了，这个速度的话回到家阿姨应该准备好晚饭了，我跟阿姨说了让她准备了两只脆皮鸡，你放心，四个鸡腿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