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从寻欢住院到现在的这几天我每天的睡眠都没超过四个小时，毫无睡意只有在累极了才会睡过去，总是很快又惊醒过来，而这段时间顾北初一直都是这么陪着我，毫无怨言，尽管躺在他身边的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别的男人。　　床不是很大，我躺上去当然绰绰有余，但是江慕凡那高大的身子躺在上面的话就显得有些局促了，枕套上有淡淡的柠檬香气，和预想中的消毒水味丝毫不搭边。　　也许是西洋参发挥了作用，也许是因为知道寻欢脱离了危险精神得以放松，总之刚躺下几分钟睡意就整个侵袭而来，这一次没有再被噩梦惊醒。　　等我真的睡醒的时候太阳都快西沉了，江慕凡没有按着事前说好的来叫醒我，等我匆匆忙忙的赶到ICU病房时，隔着玻璃窗只能看到一张空掉的床铺。　　即使知道他是转去了普通病房我还是突然慌乱了起来，医院长长的走廊里突然就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熟悉的脸。　　不知道敲开了多少病房的门，也不记得到底走了多少楼层，几乎全部的外科病房区都被我转遍了，寻欢的病房都没有找到，手抬起来要再度敲一扇病房门时一双手握住了我的肩，将我的身子转了回去。　　江慕凡平时显得有些轻佻的五官现在带着浓浓的无奈，微微弯腰与我平视才问道：“明知道找到我也就找到了寻欢的病房，为什么不找我呢？难道在你心里连这点信任跟依赖都不能给我吗？”　　我低垂着双眼不去接触他的眼神，声音没什么情绪的说道：“你说会叫醒我。”　　“是。”　　“但你没有。”　　“……”　　我的话把一向能言善辩的江慕凡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信任了他会叫醒我，所以我才放心的待在他办公室里睡着了，本来我希望当寻欢被退出ICU病房时我一定要第一个看到他，但是现在一切都成空了，即使我现在找到他的病房，陪他几天几夜也换不回来这种心情。　　我沉默着，江慕凡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说道：“对不起，我该叫醒你的，但是，叫醒你我会觉得心疼，你好不容易才睡的踏实一些，你只知道你担心寻欢，却从来没有想过，我担心你的心情也许并不比你对寻欢的少，我是人，是人都会自私，每天看着你这么憔悴的样子我很怕寻欢还没死你就先倒下了。”　　寻欢的话一直被我左耳进右耳出了，至于内容是什么我一点也没能消化掉，转头看了一下病房门我才看向江慕凡：“我想见他。”　　江慕凡的嘴角上是一些自嘲的笑意，笑了好一会儿才叹出一口：“真不知道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这样，我带你去吃午饭，现在都已经下午了你一点东西都没吃，体力也会跟不上的，吃完饭我就亲自带着你去见他。”　　江慕凡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我却一点都吃不进去，其实任何菜放进嘴里都成了一个味道，食不知味大概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江慕凡拿起我面前的小碗开始往里面夹菜，然后递到了我面前：“把菜吃光，我会监督着你，不然我是不会带你去见他的。”　　实在觉得吃不下去，我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我自己去找。”　　“你去，你现在就去，我告诉你，他现在就躺在病床上，我要想弄死他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你应该听说过吧？医生杀人不用刀。”江慕凡大概也真的生气了，俊俏的五官微微有些扭曲。　　刚刚才心情十分平静的我现在突然就开始失控，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滑落，站在原地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江慕凡也站了起来，隔着餐桌伸手帮我擦着眼泪：“不哭了，乖，你听话，吃完这些东西我肯定会带你去见他，我知道我刚才说话有点重，但我也是为你好不是？”　　我知道，因为知道所以才会哭，而不是愤怒，麻木的咀嚼着菜，我努力的往嘴里塞着吃的东西，江慕凡一直都在看着我没有再说话。　　吃完饭回医院的路上江慕凡在刻意配合着我的步伐，经过花园里的一段石子路时我才开口说道：“江慕凡，谢谢你。”　　“谢我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江慕凡点燃后才转头看向我。　　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他的五官开始有些模糊，只有烟头上的一点火忽明忽暗，我盯着那一抹火光有些晃神：“我也不知道该谢你什么，总之很想谢谢你，你好像是听我说谢谢最多的一个人，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总是在跟你道谢。”　　没有拿烟的手抬了起来，江慕凡帮着我整理了一下头发：“你不止爱跟我道谢，还特别爱跟我道歉，其实这两件都是我最不喜欢的。”　　是啊，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总是在不断的对他说着对不起和谢谢你，客气冷漠又疏离，这是因为从内心深处我就一直在排拒着他，即使明知道他对我很好。　　“江慕凡……”　　“行了，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但是我不想听也不接受，我说了要给自己也给你时间，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寻欢并不适合你，也许只有经过时间的沉淀你才能明白。”打断我要说的话，江慕凡率先迈开了步子朝着住院楼走去。　　站在病房门口就看到病床前围着的老两口，寻欢的爸妈一左一右的坐在病床的两边，情绪趋于稳定的两人也终于不会再事态的痛哭流涕，只是两位老人经过这次事件的打击着实显得苍老了也沧桑了。　　最先看到我的是寻欢的父亲，然后他拉扯了一下寻欢妈妈的袖子，两人看着我的眼神都有些诧异，我觉得两人可能认识我，毕竟这样的眼神不是对着陌生的人该有的。　　寻欢的父亲站在我面前搓着手犹豫了一下才问道：“你是叫卫凉夕吧？”　　“伯父您认识我？”　　“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呢？有个五六年了吧！寻欢一打电话就提你，前段时间给我和他妈看了你们的照片，这几天我就看到你一直都站在病房外，我和他妈一来你就躲起来，我以为你不愿意见我们老两口呢！”　　我用力的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是不想见您和伯母，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们，我和寻欢我们之间最近出了些问题，他受伤也不能完全排除我的原因，我就是觉得无法面对你们。”　　寻欢的妈妈也起身走了过来，是一个眉眼都很漂亮的女人，即使上了年纪依然可以看出年轻时容颜有多美丽，寻欢的眉眼完全承袭了他母亲。　　“孩子，进去陪陪他吧！比起我们，他可能更需要你。”寻欢的母亲拉着我的手拍抚了几下，便和寻欢的父亲相携着走出了病房。　　从病房门口到病床也不过五六米的距离，每一步却都被我走的万分艰难，越是靠近就越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所承受的巨大痛苦，这样毫无生气的他，这样脸色苍白的他每看一眼都像是在往我心口扎针。　　犹豫了很久我才把手放到了他的脸颊上，轻轻抚摸着他浓密的眉，动作很轻很轻，我怕我一用力他就会感觉到疼，怕一用力他就会被吵醒，更怕这一用力他就会消失，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真实的感觉到他已经脱离了危险。　　“对不起，寻欢，对不起，我怎么能这么折磨你呢？我这么坏心眼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爱着这样的一个我呢？为什么要遇到我呢？如果没有遇到我也没有爱上我，你会比现在幸福的多。”　　自私如我，任性如我，总是这样单方面决定着我们之间的关系，他却处处都迁就着我，包容着我，我肆意妄为的根本原因无非就是因为我知道他爱着我。　　俯身亲吻上他干裂到已经毫无血色的唇，双眼注视着他紧闭着的眼睛：“我答应你，只要你不松开我的手，就是刀山火海我都跟着你往前走，只要你不松开我的手，我就一辈子都待在你身边，把我全部的爱，全部的喜怒哀乐都给你，你说你喜欢孩子，我会给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你要你不嫌烦。”　　余光瞟见病房门口晃动的人影，抬头就看到顾北初站在那里，深色的毛呢大衣被楼道里昏黄的灯光衬的有些失了本色，一如他的脸上也失去了本色。　　“我来接你回家。”顾北初尽量用比较轻松的语气却依然没有彻底摆脱那种沉重感，我能感觉到，他也能。　　“我中午睡了很长时间，今天我想留下来。”不是征询也不是告知，我的话中没有丝毫的语气。　　顾北初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寻欢，许久之后才把视线重新转回我身上：“我明天要出差，这几天我会让顾晓来照顾你，所以今天能先跟我回去吗？”　　空气有些凝固，我迟迟无法给出答案，今天其实是可以回去的，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只是，看向病床上的寻欢，我在纠结着，不知如何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