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冷彻得如同入了冬。 吕慕青在夜下,在风中,那轮当空的月阴柔间竟透露着血红。 院子里在动,地撼山摇般在动。 那是数十双脚,踏着整齐的步伐。 吕慕青一向是喜欢静谧的,在院里伺候的人,第一件事便是要学会脚步轻,突然动荡的这些人,当然不是吕慕青的人。 剑冥断然伸手,一同伸出的还有手里扣的剑,剑虽在鞘中,锋也在鞘中。 来人却是笑,那种阴森的、狂妄的笑,就像是盘桓在天空的秃鹫已锁定了夹在地缝里的昆虫。 吕慕青淡淡道。 “剑冥,退开。” 对于吕慕青的话,剑冥从未敢不听从。 吕慕青向着来人温煦地点头,眸子里有几寸幽光闪动,道。 “把杜兄吹来的,是什么风?” 这位招摇过市的来人,当然是杜八指,墨雨堂里最鼎盛的第四房的房长,杜八指。 其实两人一向便是对头,表面纵使客气,暗地已然全是争斗。 既然心知肚明与自己使绊子的是对方,如何还会来访? 所以杜八指的到来忍不住教吕慕青心凉。 杜八指笑道。 “最近日子过得不太好,心中郁火焚烧,听说吕老精通茶道,就想上来讨一杯茗茶,算是解解火吧。” 吕慕青拍拍手,掌声一轻一响,旋即就有人备上煮茶的器皿茶具。 火幽幽地燃起,吕慕青浮手于上,感受到足够的热量,才开始烹茶。 一边道。 “杜兄是贵人,连堂主都要多多依仗,如何还有烦郁缠绕心上?” 杜八指目光里透着毒辣,浅笑道。 “江湖本就多跌宕,吕老又不幸丢失了梅花落,一时之间,简直是风起云涌啊。” 吕慕青低眉道。 “实是怪我,识人不善,任用了何解风,才导致了这许多麻烦。” 杜八指惺惺作态着。 “吕老勿要怪责自己,世事难料,只不过丢了梅花落后,还有后续。” 这时,水已煮沸。吕慕青右手提壶,左手托在腕上,滚水在每一具茶杯前凌厉地划过,一滴也未落在杯外。 紧接着吕慕青闭目,唇间轻数,数到十七声后,才将杯中的水倾倒出来。 吕慕青道。 “温一遍茶具,待会儿出来的茶才会香。” 杜八指冷撇一眼,然后朗笑道。 “无怪乎吕老是茶中圣手,连这般细节也犹其注重。” 吕慕青也随着笑。 “万事万物都有道,茶道既人道;这般预热,便如若隐忍一样,留在某一个刻,迸发出香。” 杜八指摇摇头。 “若是天下人都如同吕老,又怎会徒添风波!” “若是每个人都愿意为那不知何时到来的一刻隐忍,就不会教老子头大。” 吕慕青含笑着,眼光依旧专注于茶,似轻易般,道。 “有人忍不了?” 杜八指道。 “不是人,倒是鬼,西秦五鬼。” “这五只鬼一见苗头不对,立时就要投入‘青花楼’的麾下。” 那明火未退,只见吕慕青又将一块茶饼放与砂灌里,用一根长木镊子夹住灌口,根据长风吹拂着的摇曳火花而稍略跳动砂灌的远近。 一边烤茶,一边道。 “以往俱是三大帮派争锋,这些年来,我们占尽了上风,料不到又崛起了一个‘青花楼’来为我们的对手。” 杜八指道。 “非但是崛起,简直来势汹汹。” “依老子的情报,就是林河云也连同江九斤和吴情,几欲要反。” 吕慕青的眸子瞬间冷凝,又瞬间清净,低着头,突然将眸子紧闭。 吕慕青道。 “等。” 杜八指道。 “等什么?” 吕慕青道。 “等到烤过的茶饼冷却以后。” 杜八指冷彻地说道。 “抑或等到所有人都公然叛逃墨雨堂以后?” 吕慕青还是闭着眼,心平气和地道。 “杜兄希望我怎么做?” 杜八指道。 “不日,老子便想联合四房的十数位高手,一同去会会‘青花楼’。” 吕慕青道。 “我们二房,又有何人称得上高手。” 杜八指笑笑,道。 “剑冥就不错。” “祝洪虽只剩一身蛮力,却也能涨涨威风。” “还有凌香。” 一想起凌香,杜八指的舌头便忍不住舔起发干的唇角。像其这般的好色之徒,无论如何也忘却不了凌香那样从骨子里流露的骚媚。 “凌香扔掷暗器的手法,在墨雨堂也是响当当。” 吕慕青睁开眼,道。 “茶醒了。” 吕慕青从茶具里抽出一根精细的小锤,悄悄将茶饼敲作小块,然后才取了碾钵,手法似硬实柔,把茶碾碎成颗粒。 吕慕青道。 “可惜除了剑冥和儒枫,其他人并不在府中。” 杜八指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不在府中,也在城中。” 吕慕青迎着杜八指的目光。 “我们二房碌碌无为,却也有事做。出城做事了,杜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