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街上,有一个地方是出名的夜坊,名叫清乐街。 从皇城的祖庙往西城走不过几里路,就是这条长街了。酒肆楼阁,商贩小吃,水粉花灯应有尽有。 走在这清乐街上,若是穿过著名的月桥,又有一番美景了。面容姣好的少妇,身着淡淡白纱,红袖招摇。轻歌曼舞起伏于高阁中,还有些姑娘拿着纸扇挺坐在楼台上,对着往来的迁客骚人抛去媚眼秋波。 “小二,给我取最好的酒。” 望着将头都埋在酒桌上的少年,打酒的小厮,高亢的叫了声,“好勒,马上给爷您拿上来。” 谁不知道这长安城出了名的败家子,亲王世子赵钦。平日里最爱去那风花雪月里寻花问柳,长安城中的狐朋狗友更不知道多少,至于花酒窑子里面等着这个风流小王爷一掷千金的花魁真要排起队来恐怕要排到祖祠去了。 “小二,上酒……” 随手捏了一粒撒在桌上的花生米放在嘴里嚼着,赵钦见酒上的慢了,又朝那酒倌叫了声。 “上好的花雕,爷您慢用……有事记得吩咐。”那打酒的小厮将装着酒的青玉酒壶塞在已经醉倒的公子哥手里。他也不着急,就在旁等着。果见那公子哥磕完了嘴里的花生米,扯掉酒塞头,放在鼻边闻了闻。 “好酒,好酒啊……有赏!有赏!”公子哥醉醺醺的掏出几块金元宝放在桌边。倒也没再理会那小厮,自顾自地喝了起来。酒倌好似早就知道那人会打赏一样,此刻拿了钱兴高采烈道了声,“谢谢爷”,便双眼放光的拿着金元宝走了。 此刻,在他面前的方桌上已经整整齐齐堆了七八个空酒壶了。那男子身穿的锦缎稠袍上面被他揩了不少酒水,整个人宛如从酒池中泡过一样,一身酒味。喝完杯中酒,他也不在意,晃悠悠地站起身朝着门外而走,半醉半醒的招摇撞市去了。 只是醉汉走不得几步路,过了石桥便晃到在地。一旁淮河两岸的姑娘见他醉卧在地打滚,笑的腰肢乱舞。 “小王爷,你可真是想煞奴家了。”坊楼里面的姑娘捏着手帕,扯着嗓子叫道。 “急个屁啊,才几天不去,你这小娘们就饥饿难耐了。”长安城里的小王爷说起胡话来,从来都不带一个雅字的。那些姑娘见怪不怪,反而站在楼宇间搔首弄姿更卖力了些。 “冤家,你可算是来了。你可不知道蓁蓁都思你,念你成疾了,昨晚梦中还在呼唤你的名字呢。”正当门的老妈妈连忙过去搀扶这位贵客,茸起嘴说些风流话。 “不去,不去,这酒啊。比不得美人,若有美人,我便喝花酒了。可我今晚只想喝酒,你莫要拉我,我也不去……”身穿蟒纹锦袍的小王爷,推开了一群莺莺燕燕,提了个酒壶便坐在这青楼门口痛饮起来。 老鸨子见他不省人事的模样,醉倒在青楼门口。连忙吩咐人过来,将这位小王爷请去雅间休息。只是这个亲王长子发了酒疯般,撵走了过来扶他的下人。 “我的好王爷,大官人……您就真不想上去坐坐吗?”老妈子穿着绣花长缎,伸出一双带着玉扳指的胖手就要搀扶醉倒的小王爷。 “若我真的要去,不用你叫便会去。我真不想去,你就是请我去,我偏不去。” 知道这些纨绔子弟的作风,老妈子倒也不着急。附在小王爷的耳旁上说道:“前些日子,来了一批南蛮子送来的丫头,都是些未**的雏儿……” 话还没说完,这位平日里最好风流的小王爷拦下了老妈子遮耳的手。 “哈哈……大爷我什么女的没见过,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有毛的,没毛的,不去就不去……” 这长安城天下第一大风流客发起酒疯来,说的污秽话,便是连久经人事的老妈子都忍不住唾了他一下。老妈子见没戏,替他理了理衣领。 “小王爷若是真的要喝酒,那我便请你喝,能喝多少,算我的,今夜不要钱。”瞅一个醉汉拦在门前,怕是连生意都做不成了,老妈子很是豪气的请了小王爷一桌子酒席。 “不白喝你的酒,该多少钱给多少,不差钱……”果然提到酒,小王爷挪开了步子,醉眼朦胧的找了一个挨窗最近的桌子坐下。 “爷,慢用。” 片刻间,一桌子好酒好菜送到小王爷面前。赵钦却连筷子都没提,抓起酒壶就往嘴里灌。 “哎,小王爷……您慢点儿喝。”见他喝得凶,一个穿着薄纱,脸上抹了浓浓胭脂的“老相好”好心夺了他的酒杯。 “滚……老子喝酒,碍你什么事儿。”赵钦抢过酒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杯间,杯酒映着自己那丑态。赵钦忽然大笑,然后痛饮。 留下了几张银票,提了两壶烈酒,一摇一摆下了楼去。 “喝口酒都不得清净……” 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明明刚才一个人在孤独的喝着烈酒,痛的撕心裂肺时,仓皇夺了酒杯来到这风月场所。而今却又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举杯独酌。可是他承受不了那孤独的氛围,也好比这整个长安城繁华的样子寻不到一片安静的地方。 落寞的人生旅客不止一人,每天都有千千万万个,每个人都是天地一沙鸥。 孑然一身的林子云,跌跌撞撞的从巷子边走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应该是离长乐府够远了。 夜晚的清凉,忍不住让他打了个哆嗦。但这股寒意远远没有心中的痛苦来的直接,他迈开步子,继续穿过下一条街。就这样一个人走着,没有归途,也没有去处。 幸好,这里的月亮也还是圆的。还有幸好,这个世界的天空也有夜晚。 临近三更的时刻,灯火已经渐渐熄灭。街上已经没有了喧闹声,林子云这才小心翼翼的放慢了脚步声。 走到一条巷尾的时候,一处店家依然有热气蒸腾弥漫在长灯处。 杏花酒,卤肉面,原来是个吃饭的地儿。林子云叹了口气,在秋夜中吞云吐雾。没走几步,他慢慢退回,细细的看了眼铺子上的招牌。 “小二,有酒吗?” “哎,来啰,客官,您要点啥……”一个伙计打扮的人听有客人在外叫喊,连忙将肩上的布巾取下就要去擦桌子。 “真是晦气,没有没有,这大半夜的,你这叫花子不去偷鸡跑这来干嘛?”小二见进门来的人身穿破烂布衣,脚上还穿着一双露脚趾的草鞋,连忙改口破骂一通。也不去擦桌子了,就要去撵林子云出去。 林子云也懒得跟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店小二计较,肩膀一耸,震开店小二的手掌。径直就朝着最近的桌子坐下,摸了摸身上的衣兜,掏出几块铜钱拍在桌上。 仅剩的分文摔在没擦干净还沾着菜渍酒灰的小桌上,林子云又一手翻过一张铺在桌上的大碗道:“满酒……” 那小二见他有钱,确实不好赶出门。当下笑嘻嘻的陪了个笑脸,连忙端来一坛酒摆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