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民风开放,又是深夜军帐私话,但听到这些,马士襄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变得紧张难看起来。 那位身份尊贵的女子进入渭城,他是何等样的小意谨慎紧张,哪里想到落凡居然这般在喇喇做出了如此评价,身份信息早己败露,而且他认为落凡的评价并不公道,所以脸色更加难看。 世人皆知,大秦四公主并不是白痴,而是位极贤良的殿下。 以大秦国力之强,兵锋之盛,无论是面对草原蛮族,还是面对中原其余诸国,从来不会考虑会有别国会对大秦公主不利。哪怕是身份无所谓,难道他们那些蛮子还敢大秦公主不利。若有此行为,就不怕大秦挥兵直下,灭了他的国。 大秦虽以武立国,民风朴素而争勇好狠,堪称天下强国之最,最是在意尊严,然而如果要彻底平掉草蛮族只怕也要让国力损耗大半,是不想灭而不是不能灭。 为了一位公主遇袭而让帝国陷于动荡艰难,这看上去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事实上,在大秦的历史中经常出现这种可以说意气用事,也可以说豪气干云的故事。 最著名的一个例子发生在太祖晚年。 其时草原某部屠了白羊道某处村镇,村民一百四十人被斩尽杀绝,帝国使者前问罪,又被那部落骄奢单于割了耳朵赶回。太祖勃然大怒,当即决定亲征草原,帝国全体动员,支撑一支由八万骑兵构成的浩荡铁骑征北,该部落大感震栗恐惧,闻风而逃,顶风雪直入北部荒原,而大秦铁骑则是紧追不舍,竟是连战数月,最终将对方部族全数屠灭。 连战数月,尽屠敌骑,看似简单描述,看似潇洒风光的结局,却隐藏了大秦帝国为此付出的可怕代价。 为了支撑这场耗资巨大的战争,朝廷发百万民夫,征河涨道三郡牲畜,岷山四周田地荒废,十室九空,南方税赋连翻四倍,民怨沸腾,朝中官员根本无力兼顾政事,天下陷入了动荡甚至垮塌的危险边缘。 大秦帝国最奇妙的气质,便在这种最危险的时刻以及随后的无数岁月对此事评价中呈现了出来。 当帝国铁骑远征荒原之时,南方的反贼义军竟是没有趁此良机加大攻势,甚至反而纷纷潜回山林湖泊之中,看上去就像是他们不想在这时候拖帝国的后腿。造反的草莽们,或许并不见得每个人都会想着所谓民族大义,或许他们当中也有人想抓住这个天赐良机,然而他们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往常默默支持他们的穷苦民众,义军中很多底层头领和士兵,在他们决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时,纷纷用脚步和沉默表示出了最激烈的反对。 打胜了这场战的太祖皇帝历史地位并不高,就算在帝国内部也是如此。无论在史书上,还是在酒楼说书先生的故事里,对这位雄主的评价往往不离好大喜功,喜用小人佞臣,好酷法,求长生而无道,诸如此类。 但不管是最迂腐的文人,最漠视君权的书院先生,还是最恨加赋的农夫商人,他们会找各式各样的理由去痛骂那位开国皇帝,但却从来没有人认为那场只因君王一怒而耗尽国力让黎民受苦的战争不该打。 因为从开国到现在,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始终坚持信奉并守卫着一个朴素的道理:我不欺负你,但你也别想欺负我,就算我欺负了你,但……依然别想欺负我! 谁欺负我,我就打谁。 这就是大秦帝国的立国之本。 这就是大秦帝国的强国之路。 这也正是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度叫做秦。 所以公主一点都不白痴,相反为了求学,毅然敢于跨过疆域去异地求学,这是一种勇气,更是一种担当。 当然,也不知为什么,天山书院作为这个世界上最为强大和博学的书院,不知什么原因,偏就选在天山建院,让很多人都望而却步。 蛮子太过于凶残。 草原蛮子多。 大秦之所以被称为大秦,就是基于这些简单而很有力量的东西。 落凡不是一个典型的秦人。他在战场上经常显得不够勇敢,更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把自家房子烧了图一乐的剽悍劲儿,相信他再渭城既使生活再长时间,也没有可能写就一场从乞儿成长为将军的人生大戏。 他如同一粒尘埃,是那么的不显眼,又那么的惜命,他始终认为他的现在的命不是他的,是李忆雪的,他活着的目的就是找到机会去唤醒李忆雪。 他在军中待的时日不长,但也半年,他可以精准地把握住这个时代秦人那些可贵或可怖的气质,于是当他发现公主车队上的箭眼时,马上便推论出一些令人头痛的事情——公主刚到渭城就遇袭过,这还是在大秦境内。要去做向导,一是感恩马士襄的知遇之恩,二是去到天山书院前能结一份善缘,也更方便行事。 “四公主现在马上就要出边境,进入草原,能在渭城附近遇袭,为什么?因为她很清楚,如果没有都城里某些大人物的点头,草原上的蛮人根本不敢对她行凶,能够给蛮人这种承诺,并且让单于相信的……最多不超过四个,而那四位甚至是连她这个四公主都惹不起的角色。” “虽然这只是帝国上层之争,虽然与将军没有太多的关系,但若发生在渭城或周边,那将军又拿什么去面对朝廷,因而此次向导应该还是我最合适,你要想想,唯有我才是最惜命的。”马士襄看着貌似谦卑的少年,揉着脑袋闷声说道:“把自己看得这么厉害,非你不可,你就这么骄傲。但你不是要说服我,而是说服那位贵人或许更合适一些。” 落凡嘿嘿笑了两声,回答道:“我毕竟马上就是要上天山书院的学生,与她就是一道,你下的命令相信不会有问题。” 马士襄没有继续取笑这个孩子,沉默片刻后皱眉说道:“让你去给公主的车队当向导,其实他们己经同意了。但这路上决计不能马虎,必须安全把公主安全带到书院,若带不到,你的书院弟子可能也就只能作废了。” “这半年来,你一直待在渭城边塞,应该有听过书院的一些传说,但你不代表你清楚那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将军的表情凝重而严肃:“在我们大秦军民心中,乃至于在这个世界中的所有民众中,书院是最神圣崇高的不可触犯之所在,虽不在大秦疆域,但每年大秦都会选送一些优秀子弟前往求学。书院有史以来,从不参与国之战争,也从不属君权管属,完全独立于世俗之外,这次你的任务完成得好,说不定真有可能踏上修行之路,书院有的可不只是你那本太上感应篇。” 头发己然发白的将军话锋一转,苦涩的说道:“你想修那些世外法,虽然说大家都想帮你,但也很无奈,就算找遍全渭城,甚至是整个边境,都没办法给你找一个老师,我们只能看着你把那本太上感应篇翻的又破又烂,却没什么主意。” “但现在是一个机会!” 马士襄目光骤然变得凌厉起来,“无论是书院,还是那位姓吕的老人家,你都必须抓住,也一定要抓住,所以此次路途更不能出现任何偏差。” 落凡沉默很长时间,低着头轻轻叹息道:“其实……还是有点舍不得你们啊” 窗外星光清漫幽淡,马士襄看着少年说道:“渭城……终究太小,你应该先去书院学习,然后再去那些真正的大世界看看,或许那些地方很多凶龙恶虎,但你这头初生的牛犊儿又真怕过谁?” 渭城南边有一条连小溪都算不上的小水沟,小水沟旁有座连小山都算不上的小土坡,小土坡下边有一个连小院都算不上的带篱笆有石坪的草屋,落凡站在这个小屋旁极有不舍。 “走了,你是来做向导的,不是让你来徇怀故居的”那婢女有厌恶的叫道,搞不明白公主最终还是同意了选择落凡来做去往天山的向导,也真不知天山书院怎么会看上这个兵痞少年,或许是其家务优秀,找过去当佣人,也杀过一些蛮子,就当前院的看护? 落罔趿拉鞋慢腾腾地走着,看着这位不待见自己贵人婢女,走之后,可能再也难回来,多留下一些记忆也好。 李忆雪等着我,我即将踏入天山书院,一为修行法,二为千叶冰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