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落在无锋长剑之上,那还略有些锈迹的剑面,顿时光茫放送。 宋晓晓在自家院落,盯着自家楼内的敌人,剑眉渐敛渐平,袖外右手修长五指却是骤然一紧,随着这个动作,握着长剑的手往前一送,无任何花俏就这般直直再次刺向着那只铜钵! 而在此时,另一面围墙外被瓢泼大雨洗至幽静无人的街口,两辆马车中的一辆终于缓缓动了起来,驶向宋府的大门,蹄声车轮声被风雨掩盖的无迹无痕。 天地的光茫归际于这沛然一剑,宋府庭院内的雨丝莫名多了份焦灼,仿佛夜空里多了一轮无形的太阳,听雨楼近处的雨水竟是开始高速变成白雾。 看似是沛然一剑,实际上是蕴着人间锋利极致意的无数剑,剑无锋,却藏尽锋芒,宋晓晓强大的精神随着这柄长剑高速刺向铜钵,然后闪电缩回,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再次刺下,在刹那间竟是连刺数百剑! 比啄木鸟啄树要快无数倍的剑击,极其恐怖地落在铜钵正中央的位置,发出笃笃笃笃的声音,由于剑刺频率太高,声音与声音之间根本听不到任何间断,于是庭院里的人们只能听到一声拉长了的闷击声! 与此同时,击杀南晋剑客的五道灰淡剑影重现在铜钵的光幕之前,且不停突进。 “他也不行了!近身杀死他!” 秦军首领注意到他脸色越来越白,厉声喝道,此时这些军士们已经不再需要什么纪律荣耀来支撑自己的行动,他们清楚自己必须马上杀死宋晓晓,不然若等那把无锋长剑破开铜钵,杀死那名**国的苦行僧,他们便再也没有杀死对方的机会,更准确地说是他们都会死。 密集的弩雨再次射出,十几条剽悍的身影再次袭来,这一次秦军精锐们显得更加坚绝更加强悍,因为这是被绝望逼出来的坚绝和强悍。 可他们还是没能靠近宋晓晓的身体,杀死这位境界可怕的大剑师,因为宋晓晓的身前一直站着一名少年。 落凡在积雨的青石板上不停移动,并不灵动而显得格外沉重,每一次靴底踏下便要溅起一蓬水花,而每蓬水花溅起时,他的长枪便会刺穿一名秦军的胸腔,收割一名秦军精锐的士兵。 宋晓晓看似己至帝境,其实差一步便是差了一道深深的壕沟,无法跨越,便无法保护好身己的身体,更何况他现在借着藏峰强行提升至帝境战力,身体在此刻更是显得弱不禁风,而他强行提升,知道这也是必然的结果,这便等于是把自己的性命完全托付给了落凡,他始终相信他,正如一开始,落凡就一直相信他一般,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朋友,这一次初见就是朋友的两人,可以托付彼此的生命。 落凡始终守在宋晓晓的身前身后,把自己和手中那把长枪变成先前那道死亡的网。 右手一拖一送,枪刃便扎进了一名唐军的膝盖,落凡来不及拔枪,左脚一抬像块飞石般弹了出去,狠狠踹中另一名秦军的阴部,紧接着错握细长细长枪柄的双手一转,长枪由下向上挑起,破开第三名秦军的腹部。又有人影悍勇扑来,半蹲在地面的他腰部一拧,单手执枪借势狠狠一划,枪刃光芒绽现,不知削断了几根小腿。 黑色口罩早已被雨水打湿,透出的呼吸带着一股湿意,露在口罩外的眉眼却平静一如往常,甚至显得有些麻木,他的动作极其简单,但杀伤效果却异常惊人,在他身前枪下,那些悍勇的秦军精锐就像是一根根木头,不停被砍倒踹翻。 无论弩雨多密,刀光多寒,他始终站在宋晓晓身前,一步不退!纵使肩头被弩箭划伤,纵使腿侧被刀锋划破,他半步不退! 耳朵内传来一声极为难听的巨响,就像是一口铁锅被人用砖头砸破,苦行僧身前的铜钵终于在那沛然无锋剑下崩裂而碎! 苦行僧头顶的笠帽随着铜钵破裂同时裂开,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绝然之色,手印再次变幻,一直守护在他身躯四周的念珠停止了旋转,骤然变成一条黑色的蛟蛇,嗖嗖作响缠上正要刺向自己面门的那把无锋长剑,让剑势为之一顿。 宋晓晓沉默看着他,露在袖外的左手自身旁积水里划过,掬起一捧雨水洒向身前,那五道灰色的剑影随着他的这个动作,陡然开始嗡鸣振动,如将要破云的真龙,强硬地不停向前突进! 黄豆大小的雨珠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啪啪的轻响,被风刮断的新枝发出啪啪的轻响,院内也发出了啪啪的轻响,那把困住无锋长剑的铁木念珠四处迸散! 苦行僧苦笑着闭上了双眼,无锋长剑缓慢递进了苦行僧的胸膛。五道灰淡剑影鸣啸着穿过铜钵还未完全散去的余光,穿过空中那一百多粒铁木念珠,重新凝聚成一柄青钢剑,深深刺进他黝黑的眉心,鲜血缓慢渗出,苦涩的笑容就此定格。 宋晓晓身旁,落凡看着不远处的敌人们,缓慢把长枪从一名唐军士兵胸口里拔出。 嗒嗒嗒嗒,迸散的念珠撞到梁柱上墙壁上,然后落到木地板上。 铜钵的碎片也散了一地。 还活着的秦军精锐们,看着暴雨里微笑的中年男子,看着持枪站在暴雨中沉默的蒙面少年,心中满是绝望的情绪。 巷子里传来了马车的声音。 宋晓晓的眉头缓缓挑起。 …… …… 长安南城,李老爷手中最挣钱的勾星赌坊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被砸烂的赌具扔的满街都是,平日里代表银钱的筹码被浸泡在污臭的雨水里,没有人敢去拣,道路旁,有女眷孩子围着十几名被打断腿的赌坊管事护卫哭喊不停,却没有一个人敢用言语去咒骂那些该死的行凶者,甚至连怨恨的表情都不敢有。 四十几名青衣青裤青靴的春风亭帮众冷漠站在四周,他们在维持秩序,同时也是向南城所有人宣告自己的进驻,人群最前方,赵老四从下属手中接过一方青色手帕,擦掉嘴角的鲜血,脸上没有任何得意骄傲神情,反而显得有些焦虑不安,因为他知道虽然长乐帮今夜趁势侵占了大量地盘,但大哥此刻却在风波亭横街独自面对那些强大敌人的埋伏,他的身旁没有任何人。 同样的故事相似的画面,今夜在都城各片坊市之中不停发生,城门军士控制下的典当行与妓院被一群剽悍的青衣汉子砸烂,另一群青衣汉子控制住瘦高个养的三个外室,然后直接把那三间奢华的小院推平。 凉瑟的春雨一直在淅淅沥沥的下着,而且有渐大的征兆,今夜都城地下世界各大势力借着官府这张虎皮,全部涌进了东城,对领袖都城江湖多年的算死草老宋发起了进攻,而谁也没有想到,那位黑夜传奇人物竟是用自己为饵,趁着南城西城势力抽调一空的时机,派出帮中全部兄弟控制住了全局。 今夜之后,只要算死草老宋还活着,那么他和他的兄弟们便可以把夜色中的都城全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但是……今夜的朝小树只有孤身一人,随他浴血多年的那些兄弟们都不在,他能活下来吗? …… …… 大秦帝国都城北城,戒备森严的禁卫军驻地,禁卫军偏将张宁看着身前两名被反缚双手的校尉冷笑道:“李常威?我是不是应该称呼你李三?陈经纬,我是不是应该称呼你为陈六?真没想到我禁卫军中竟然会藏着长乐帮的两位当家。” 李常威是名性情温和的中年人,他望着直属上司微微一笑说道:“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军营里挣外手钱的人很多,据我所知将军您在李老爷和城门退役的那批军士里那边好像都有些干股。” 陈经纬保持着沉默,只是冷冷盯着张宁的脸,仿佛要把这张老脸盯出花来。 张宁端起茶碗喝了两口,说道:“现在说这些事情有何意义?只不过是争些言语上的功夫,你们两个只是小小的校尉,若不是看在算死草的面子上,我何至于要和你们说这些废话?不过你们也莫要以为靠着算死草撑腰,就能在本将面前摆谱,本将只需要一纸命令,你们便不能出营,只要你们敢出营,本将就能不请钦命直接斩了你,而你们不能出营,算死草今夜必死。” “算死草要把自己算死了。”他缓缓入下茶碗,淡然说道:“所以你们就没用了。” 李常威微笑说道:“这世间很多人都死了,我大哥也不会死。” “这世间从来就没有杀不死的人。”张宁盯着他的脸寒声说道:“我大秦如此多的贵人想赏算死草的脸,他偏不要,我倒要看看,这么多贵人要他死,他区区一个黑夜里的江湖人物还能怎么翻盘!” 话音落处,门帘被掀开,微寒的夜风裹着几粒雨滴飘了进来,张宁微微一怔,正欲发怒训斥,忽然间表情一僵,下意识里站起拱手行礼道:“林公公……这么夜了,您怎么会过来?您……您这是?” 身材矮胖的林公公满脸笑容看着他,说道:“没什么别的事情,就是宫禁门那儿听说今儿夜里禁卫军提高了警戒等级,我过来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然后林公公转身望向被反缚双手的两名校尉,皱眉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 …… 骁骑营营地里火把照耀马场,纵是连绵雨水都无法浇熄,骁骑营副统领楚仁愤怒盯着对面马上那名国字脸汉子,咆哮道:“王思你这个混帐东西!封营是军部发出来的军令!你胆敢闯营,我就敢砍了你的脑袋!” 国字脸汉子身材极为魁梧高大,即便坐在骏马之上,仿佛双脚也快要垂到地面,听着副统领的训斥,他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右手缓缓抚摩鞍畔的铁枪,目光穿透夜雨望向东城某处叫风波亭的地方。 他叫王思,长乐帮排行第五,当年算死草靠着一把剑硬生生在大秦都城里打下一片江湖时,正是此人寸步不离站在宋晓晓身畔,而今夜他无法站在大哥身旁替他挡箭,只有默默希望大哥看中的那个小子能把事情办好。 王思回首望向营门口的楚仁副统领,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军卒,面无表情说道:“统领大人,卑职不敢违抗军令闯营,但自十年前被你亲手撕掉晋级命令后,我一直很想和你战上一场,不知道你敢还是不敢。” …… …… 皇宫某处偏僻安静的房间内,响起一道带着浓郁河北道口音的声音:“老秦啊,你可是侍卫处的老人了。虽然早年间你就已经去职,但你当过一天大内侍卫,那一辈子就是大内侍卫,你是皇上的脸面,哪里应该参合这种江湖是非?我知道你和老宋交情好,但今夜这事儿你应该很清楚是那位爷亲自做的计划,谁敢去拦?” …… …… 雨中那辆马车缓缓停止,距离风波亭宋宅只有十丈的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