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用今天的时间不让明天成为遗憾。”落凡笑着说道。 瘦高道人此时才清醒过来。黄瑟看着手中的药方,下意识的问道: “你究竟是谁?” “看病的。”落凡回答道。 黄瑟皱了皱眉头,再次说道:“我是说你到底是谁?身上没有任何天地元气的波动,为何却能出自带符意的字。” 落凡知道自己的状况,十多年无时无刻不想感应天地元气的存在,可天地元气似乎一直在与他开玩笑,就像与他在躲猫猫,那本太上感应篇天天抄,天天念,天地元气却始终不与他照面。自带符意的字,要有能写出来,那就好,更何况还是随意写的几个药名。 沉默片刻后,落凡说道:“你还要不要治病,不治我就走了。” 雷大夫见好友一直在说其它的事,插话进来说道:“黄瑟,这可是会伏羲制十三针的小神医啊,让他试试,就不定小侄女就醒来了。” 此时黄瑟己经反应过来了,连忙说道:“对,对,治病。雷兄弟,帮我去抓下药。”说完,将那张药方递给了雷大夫。 落凡己经看见躺在床上的女子脸色有些消瘦,十五六岁上下,相貌甚甜,脸上有一双带着稚气的被长长睫毛装饰起来的美丽眼睛。 真是人可貌相,这瘦高道人那种形象却有如此漂亮的女儿。 落凡笑道:“前辈,这真是您的女儿?” “废什么话,你不是要治病,如果你能治好我女儿,要求尽管提。普天之下,应该还没有我黄瑟做不到的事。” 落凡打断了黄瑟的话,“其余的就不用多说了,治疗要紧。” 说完他看了看睡在床榻上的那名女子,随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布包里面正是落凡自制的针对,十三牧金银各不同的针安静的躺在里面。 银针有九根,金针四根,长短各一。 落凡抽出一根金针刺入少女的百会穴,余九根银针却如飞花逐月般快速的落入女孩身体的穴位上,还未眨眼,余下三根金针也落了下去。 作为帝境的黄瑟硬是没有看清落凡的针法,这落针的手法没有别的,只是一个快又极准。 落凡落完针后,却是满头的汗珠,但浑然不在意,这是第一次施针唤醒一个久睡不醒的人。 你可以轻易叫一个人起床,但你无法唤醒一个锁了心扉装睡的人。 如果你累了。。。。。。。。。 生活中的一些烦心事,让你的心累了,只想逃离,那你就会封锁心扉,就此睡到天荒地老。 落凡的针也只是想告诉她,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美好,不妨走出来,去听听鸟鸣,闻闻花香,看看红叶,懒觉之后,重新出发,世界一片安好。 当你遇到,父亲消失,母亲离世,恶霸欺凌,心累是正常的。你关闭心扉,自我休眠,不是休整之道,只有自我休整后,照顾好自己身心,才会有更好的力气去迎接新的挑战。你可以把生活看成一场轮回,在休息与奋斗中切换,以找到身心的自在和平衡。 落凡的针没有那么神经,在给她疏通气血的刹那,却在针尖中,传导出了一种这样开导的信息,怎么说呢,就如同现在的心理医生。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离死别,而是我念念不忘的你,不肯睁眼看我。 随着落凡施针完毕,黄瑟道长的眼神紧张的投射在床榻上的女子身上,再也不肯分离。 他希望他女儿睁开眼睛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他再不会让她受到一点的伤害。 心软是病,情深致命。 黄瑟道长其实也有心病,这也是落凡对他说的,治她的病,也治你的病。 床榻上的女子,在落凡收针不久,眼框内似有一滴泪珠滑落,手指微动,仿若要挣扎着起来。 黄瑟急忙上前,轻轻抱住女孩,眼睛一刻不停的紧盯着。 时间过得很慢,却是极静。 随之而来的却是激动,是那张熟悉的面孔,没有约定的重逢,在眸中倒影,喜悦,闪烁在黄瑟略显沧桑的面庞。 长长的睫毛下,打开的是两颗黑色的明珠,闪烁着照亮了整个房间。 落凡轻轻的掩上门,慢慢的走了出去。 院落里的竹林十分的幽静,安静的环境留给他们父女互诉衷肠就好。 轻风扫过,竹林轻轻摇曳,发出有节奏的鸣响,就像是美妙的乐音盈盈飘来。 当夏日炎炎的午后,你走进那绿荫如盖的竹林小径,立时会感到一股沁人的快意,红尘荡尽,疲劳无踪,心中是一个清凉的世界。 随意写的字带有符意?落凡的心底却被刚刚黄瑟的这句话深深的震憾到了。 莫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直追寻天地元气,却就像给开了一个玩笑,早己寻不见踪影,日日的临摹不曾间断的太上感应篇,却早己藏于字中。 又是一阵轻风拂过,院落里的竹子发出动听的声音,像是谁吹响了一枝巨大的竹箫,演奏着一支深沉的乐曲。 这就是大自然的力量吗? 风拂绿竹,竹声和瑟,就是大自然的乐章,宋晓晓说,要感知天地元气,必先感知天地的变化,通过冥想与天地大道建立联系。 大自然的力量,不就是大道的力量吗? 落凡看着摇曳的竹林,心底忽然沉寂下来,仿若抓住了些什么,但却没有头绪。 他就站在竹林里,听着竹林与风和起的声音,就像是一篇美妙的乐章,沉浸其内而不能自拔。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落凡的身体仿若变成了一颗竹子,在院落里与风和鸣,扎地生根,借风之力,吹响自己的乐篇。 黄瑟带着女儿来到竹林的时候,落凡己经变成了一个石雕,五官感觉与竹林和为一体,不再分彼此。 黄瑟拦住要道谢的女儿,轻轻的走到一旁,好似怕惊扰了珍贵的宝藏。 风还是那道风,竹还是那颗竹,没有任何的变化,却和在一起,就能吹响沁人心脾的乐章。 虽说此子不能修行,这可是天然的符师,若能感知天地,自然就能写符。 黄瑟没有任何言语,静静的看着,以至于雷大夫回来,都没有知情。 “药抓回来了。” 随着一阵大喊和快速的脚步声,落凡回神过来。 黄瑟暗道一声可惜,如果再给一点时间,说不定落凡就能明悟天地之间那股力量,感受到天地元气的波动了。 失之惋矣。 “小侄女己经醒来了,小兄弟可真是神医,这药?”雷大夫走进院落的时候,正好看着落凡站在竹林之中,黄瑟与那名初醒的少女立在一旁。 落凡回头便瞅见了黄瑟与那名少女。 那名少女清丽白腻的脸庞上,有一张可爱的小嘴,小嘴上带着迷人的微笑,看着落凡,似有许多感谢的言语要表达。 没有人理会雷大夫的话,他自嘲的笑了笑,又说道:“你们都是怎么了?” 落凡转头过来,看着雷大夫说道:“去把这药熬了,然后给这位道长喝下。” 雷大夫现在对落凡的医术是深信不疑,闻言即刻便走。 “这药是给我?”黄瑟脸上满脸不信的神情。 “是啊,早先就说过,你也有病。”落凡笑道。 还未等黄瑟及雷大夫脸上震惊的表情消散,落凡接着又说道: “你是心疾,长期以来,总想着妻子离世之事,女儿生病之事,久之便己成为心病,心病虽说己随女儿的苏醒己去,但仍需调理,否则你的身心还是会出大问题。若是太过于执着己经逝去的东西,竹蓝打水一场空是迟早的事,倒不如一切随风去,难道你没觉得境界有些滑落吗?” 黄瑟听完落凡的话,想想这二年来,境界却是松动,可他却只是一个没有感知天地元气的武夫,不是修行者啊。 难道或者说,他是天生的符师,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暂时还未感知天地大道,又或者说冥想不够? 世间事,自然都会有不同的机缘,又或许是他缘份不到,如若刚才不是雷大夫的打断,可能就己经感受到天地的变化了吧。 “爹,你就信了他,老老实实调理吧。”那名长发女孩,轻轻挽着黄瑟胳膊,轻快的说道。 有道是无病一身轻,她醒来后,看到久别的父亲,心里的疙瘩早己消失不见,还停留在十四岁那年的小女孩心态。 自己父亲回到自己身边,仿若一切都有了依靠,复又回归当初那个活泼可爱的模样。说话之间,眉毛一眨眨的,很是灵动,两颗黑珍珠般的眼睛有着无尽的灵气左右翻飞。 “好,好,听你的。”黄瑟心情大好的笑道。 紧接着,他又对落凡说道:“你刚刚是否感应到什么?” 落凡见回到修行上的话题,仔细的想了想应道:“竹,秀逸有神韵,纤细柔美,长静不败,风吹和瑟,迎自然之力,蓬勃向上。。。。。” “这便是大道的力量,大道力量无处不在,就如同你刚刚施针,没有天地元气的波动,却从你针尖之中,带入了你的思绪,宛如心灵的导师,唤醒了玉儿。” “大道力量,就是自然的力量。” “天地元气,就是顺应大道发展,自然的规律而产生的一股气流。冥想就是通过建立自身气海,从而与之产生共鸣,再共享天地元气的力量,其实就是共享大自然道的力量,大道的力量。” 落凡听到黄瑟的话语,心中想起,那雨夜里,黄瑟道长的一神符,天地之间雨,就变成了天地之间最可怕的刀,密密麻麻坠满人间,仿若世间一切进行切割,这就是用大自然造新的符吗? 雨是自然界的产物,却被神符师赋予了天地元气之后,就变成了切割人间的刀。 竹傲立风中,却与风和瑟,仿若吹响了天地的乐章。 这是一样的道理吗? 没有什么能让落凡能修行更能令其兴奋的了,记忆中的女子还等着他去唤醒,一日不成修行者,又如何从天地间找回她那消散在天地的魂魄。 落凡兴奋的说道:“前辈,你说唤醒你女儿,可以与你提任何要求?” 黄瑟大气的说道:“当然!” 落凡听闻此言,双手一拱,向前一步便跪落在地,大声说道:“那就请前辈教我修行。” 落凡的声干净利落,仿若这就是他唯一的求。 黄瑟看着跪落在地的少年,若有所思的说道,“其实你早就是我的学生了,只是不曾相教。” 落凡抬起头,诧异的望着这名老道。 黄瑟解释道:“我本就是天山书院的教习,书院的书法之道,一直是我在教习,只是这二年没有什么看得上的学生,而我女儿又昏迷不醒,故一直在都城寻找好的方式来解决此事。” 停了片刻,他又说道:“你作为书院正式弟子的修走,若有修行姿质,一年后可任择一院修习修行法。” 原来通过天山书院的初核不仅是做一名看护,还是有些好处的。 落凡站了起来,说道:“那就肯请前辈教我修行法。” 黄瑟转头有些怜爱的看向自己的女儿,轻声说道:“玉儿,你先回房歇息下,我与这位小哥说说话。” 然后,黄瑟看向落凡说道:“一起走走?” “好啊!” 落凡闻言而动,静静的立在黄瑟的身旁。 人生苦短,路漫漫,注定我们再也无法回去,无论对错,都只有一路向前,回头是风景,是留恋的,是再也回不去的,若是一昧的沉迷于过去,前面等待的你就再没有了感受。 朦朦胧胧之间,李忆雪仿若又出现在落凡的身前,就像那道身影穿过了时空的长廊,对着落凡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她来了,她走了。 竹林之中,迷迷糊糊,落凡似睡非睡,似梦非梦。 他好像莫名其妙就走到了白云山,去往开天观的台阶上,只依稀记得瘦高道人说一起走走,就听到竹林里一片风声,一路上漆黑,连他也看不到几尺外的景象。 忽然就这样站在了白云山的台阶上。台阶那边有如梦一般的李忆雪,静静的看着他。 但是当他一脚踏上台阶之后,天地之间,骤然大放光明。 落凡浑浑噩噩走上台附上,突然台阶中央那里,绽放出无比炫目的雪白光芒,仿佛比之前的天地光明更加刺眼,蕴含的道意更加崇高,落凡明明刺痛得眼睛流泪,但是不知为何,反而能够更加清晰看到那里的奇异风景。 有一位女子,面容模糊,站在廊桥当中。 有些相似李忆雪的身影,娇小玲珑,一身雪白,如神似仙。 但是脱缰野马一般的混乱潜意识当中,落凡无比确定眼前人物,比李忆雪更加虚无缥缈,就像他或是她距离人间更远。 落凡缓缓前行,耳边仿佛有狐魅女子细语呢喃,蛊惑人心,“跪下吧,便可鸿运当头。” 之后又有人威严大喝,震慑人心:“凡夫俗子,还不速速下跪!” 又有中正平和的声音淡然道:“如世俗人,需要下跪天地君亲师,跪一跪又何妨,换来一个大道登顶。” 还有沧桑沙哑的嗓音响起,“这一跪,就等于走过了长生桥,登上了青云梯,跨过了天地堑,休要迟疑,快快下跪,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一声熟悉嗓音竭力响起,“落凡,快快停步!既不要前行,也不要转身,更不可下跪。只需在原地坚持一炷香便可,你一介凡人之躯,能够承载多少斤两的神气意愿?不要逆天行事……” 有点像是之前开天观里吴道子的训斥和告诫。 只是老人的嗓音越到后边越低。 与此同时,又有人温醇笑道:“落凡,不妨站直,往前走几步试试看?” 这像是黄瑟道长。 落凡凭借本能地挺直腰杆,停下脚步,眼神茫然地四周张望。 他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他想问问黄瑟道长。 “胆敢再往前一步,就将你挫骨扬灰!” 落凡一步踏出。 台阶轰然一震。 天地寂静,杂音顿消。 有叹息,有恐惧,有慌乱,有敬畏,有唏嘘,一团乱麻。 落凡一步走出之后,就自然而然向前走出第二步,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黄瑟道长与自己,并肩而行。 整座台阶以及台阶之外,突然又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少年之前停步的时候,就已经不再被光线刺得流泪,这会儿没来由就一下子哽咽起来,灵犀所至,问道:“刚刚不是李忆雪吗,你是要走了吗?” “嗯,她己经走了,你需放下,放下便是晴天。” “这世间再强大的人,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和死亡,但如果有一天给你一个选择,明知人生艰苦,你还愿意来到这世间吗?” 溪水潺潺,清风潇潇,每一天都是如此平凡,生命本没有什么不同,每一朵花,每片树叶,长得相似,其实各不相同。 一个生命,一个故事,匆匆来,又匆匆走。 “世间如此美好,为何不能停留?” 落凡想抓住己经消散的李忆雪的身影,但却无可奈何。 黄瑟伸手抚开天气之产那道气,轻声喝道:“落凡,大道就在脚下,走!” 落凡深呼吸一口气,抬起脚准备踏出第三步。 有一个响起极远、极高之地的嗓音,瞬间穿透一层层天地,微笑道:“事不过三,点到即止。” 台阶中间那边随之有人冷哼一声。 落凡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仍在那片竹林,轻风拂晓,竹林摇曳,少年下意识的看向身旁。 黄瑟道长正一脸笑意盈然的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