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道童被打发走,白落裳又坐回去,望着段南山,没话找话说:“道长,你今天可是半个字都未说过,你是在不高兴吗?” 段南山的确半个字都不会说,现在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白落裳无奈道:“难道我最近做什么事得罪你了?” 段南山终于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漠疏冷,竟平白无故的让白落裳生出一阵心虚。 “干嘛这样看着我?”白落裳小心的问了一句,莫非自己当真做了什么得罪他了? 段南山还是定定的看着他,根本就不打算说些什么。 白落裳摸了摸鼻子:“你要没事,就给我诊断诊断呀,看我命理如何。” 段南山很严肃认真地皱了一下眉头,一字千金的说道:“闭嘴。” 白落裳碰了一鼻子灰,却一点也不尴尬,也不泄气,继续望着段南山追问道:“你倒是看看我命如何?” 段南山板着脸道:“我不是看相的。” “我知道你不是看相的,但我以为你应该看得出。” “如果你一定要我说,我也只能说八个字。” “哪八个字?”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白落裳拍着手道:“好有道理,但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段南山严肃道:“你真的听不懂?” 白落裳摇头:“并不太懂。” 段南山叹了一口气,“生死富贵,非人力可强的,何种命理皆由天命决定,我哪里看得出。” 一向惜字如金的段南山,居然也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白落裳惊讶的将两眼瞪大,张着嘴巴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望着段南山。 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是段南山却宁愿他说些什么,也不要摆出这种表情。 “你怎么不说话?” 过了许久,见白落裳还是不说话,段南山才问了一句。 “我只是很意外,所以有些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白落裳笑着道,“我原本以为道长今天要做木头,现在看来,道长是要做一个会说话的木头。” 段南山就知道白落裳不可能会说出什么令他意外的话。 “不过你这根木头说的木头话,我还是听懂了。”白落裳笑嘻嘻的看着段南山,“你的意思是说,人随时可以生,也随时可以死,所以要把生死置之于度外。对不对?” 段南山点了下头,虽然他的原意并不完全如此,但也差不多。 白落裳笑了。 瞧着段南山,心里不免感慨:就段南山这样一个随时看起来都是冷漠的人,人缘却出奇的好,走到哪里都会有朋友,像林岸微这样的人都愿意跟他“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就连秋离凤那样奇怪又偏执的人也心甘情愿替他传信带话。 白落裳不止一次怀疑,自己这随性洒脱的性格,究竟哪里不如段南山那木头性格了?为什么他的人缘就不如段南山? 展开扇子,一边轻摇,一边叹道:“既然如此,我就不问命理,我问身体的健康状况,你看看我身上哪里有不足之症?不准沉默。” 段南山为难的皱眉,道:“你让我说什么?” “什么都好。”白落裳瞪着他,“你看着随便说就好。” 面对白落裳的固执,段南山也只能叹气,他除了叹气还能做什么呢? 白落裳并不管段南山为难还是不为难,愿意还是不愿意,总之他拉住段南山说话,就非得要撬开段南山的嘴,让他不能不说话。 段南山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你到底想要问什么?” 无声的叹了一声,段南山更加奇怪的望着白落裳,道:“你希望自己有不足之症?” 白落裳咬牙道:“我就是觉得自己不舒服。” 这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 段南山斜着眼瞅了下白落裳,淡淡地说:“你耳朵薄而小,多为肾气亏虚。” “胡说。”白落裳神色汹汹地否认,却又拿手捏了捏耳朵,捏完之后才放了心,懊恼道:“明明是厚而大,肾气十足。” 段南山这话的确是胡说的,所以他只是哦了一声,便沉默了。 白落裳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对他的沉默有些不满道:“你确定没问题啊?你就没什么其他需要说的?” 段南山什么也说不出来。 白落裳却非要段南山说些什么,于是他又没话找话说道:“我是不是快死了?” 段南山淡然道:“没有,你命长得很。” 白落裳皱着眉,问道:“有多长?” “不知道,反正很长。” 白落裳看着段南山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问道:“我到底还能活多久?” 段南山坦然的回视白落裳,一字一字的回答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白落裳刚要说什么,又听段南山补充一句:“这不是世人总挂在嘴边的话吗,想来也是有些道理。” 白落裳眨了眨眼睛,“你刚才是在骂我吗?” 段南山一本正经的说:“我是在夸你。” 白落裳哼了一声,冷笑道:“夸我?我竟然一点也听不出。” 这时,有人突然在房间的隔壁大声说了一句:“他是在夸你长命。” 白落裳愣了一下,他虽然知道隔壁一直有人,可他实在是没有想到,隔壁那人居然也会开口说话,还说得这么大声。 清了清嗓子,隔着墙对隔壁的人喊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在夸我?” 那人笑了笑,“他不是说了祸害遗千年吗?” 白落裳道:“这不就是在骂我是祸害?”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尴尬的笑了一笑,道:“现在听起来,好像是这样的。” 白落裳无奈的瞄了段南山一眼,不高兴道:“看吧,连别人都听出来了,你果然是在骂我。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以为我不是好人?” 段南山板着脸道:“我只不过是以为你是个怪人。” 白落裳眨了眨眼睛,叹气道:“好奇怪,你们每一个人都这么说我,难道我就一点也不正常吗?” 段南山却回答道:“你很正常。” “既然是一个正常人,又怎么会是一个怪人?”白落裳抓了抓脑袋,“如果是正常人自然就不奇怪,如果是不正常的人,自然就是怪人。” 这时,隔壁的人又大声的抢话道:“说不一定他就是觉得你不是个好人,才用这么奇怪的话来形容你呀。” 白落裳怔怔的望着段南山,怔怔的问道:“你觉得我不是好人?” 段南山不知道他究竟要说什么。 白落裳又追问道:“你觉得我是不是好人?” 段南山反问道:“这个重要吗?” 白落裳回答:“不重要。” 既然不重要,为什么还非得要问? 段南山问他:“你一定要我回答?” 白落裳重重点头:“非要不可。” 段南山只能回答道:“你是一个不会做坏事的人。” 白落裳又叹了一口气:“你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段南山无话可说。 白落裳却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段南山不说话。 白落裳笑道:“不管我是不是属于好人,但你相信我一定不会做坏事,对不对?” 段南山的确也有这个意思。 白落裳稍感受挫的问:“可你这话的还有另外一层意思,而这层意思就是说,我虽然不做坏事,可也算不得是好人,是不是?” 段南山认真的想了想,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从两个人结识以来,很难分辨白落裳的为人是好,还是不好。 白落裳有些生气,用扇子哗哗摇了几下:“我又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就是祸害了?” 段南山反问:“你很介意?” “当然。”白落裳想不想就回答,然后笑道:“道长可知,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男人,一种是女人,就如你我都是男人。” 段南山没有理会。 白落裳重重的瞪了段南山一眼,又道:“世上的人也可以有另外一种分别法,也是两种人,一种是有趣的人,一种是无趣的人,就如我是有趣的人,你就是那种无趣的人。” 段南山还是没有理会。 白落裳继续说:“但世上的人还有一种分别法,依然是两种人,一种是好人,一种是坏人,我就是好人,俗话说,好人有好报,坏人有恶报。这不是世人总挂在嘴边的话吗,想来也是有些道理。” 一句话被白落裳一字不差地照搬回来,段南山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摇头轻叹。 白落裳哐哐的拍了桌子,追问道:“子雲道长,你说这话有没有道理?” 段南山抿着嘴,过了很久才叹气道:“好人如何?坏人又如何?” 白落裳敲了敲扇子,大声道:“好人来世多福报呀。” 段南山摇头:“三世报应多少有些自欺欺人之嫌,不足为信。” 白落裳疑惑地看着段南山,“你的意思是,世间根本就没有前生、后世、轮回这一桩事情了?” 段南山道:“可以这么说。” 白落裳瞪着眼睛,“那你们做道士的整天诵经打禅不是为了修来世?” 段南山淡淡摇头,淡然道:“佛修来世,道修今生。”